你怎么会在这里?贺月斜乜着风染,冷冷问。压抑的语气,按捺的怒火,如同bào雨前的宁静,令人窒息。不是说风染已经跟陆绯卿逃跑了吗?看见风染从前堂前厅里款步走出来,令贺月大感意外,都不知道该怒该喜。
风染淡淡地回望了一眼前厅,说道:出来散散步,走到这里觉得乏了,便歇歇。以前,前堂前厅每天客来客往,灯火通明,十分热闹。而现在,前厅里一片漆黑,如果不是亲眼看着风染从那里走出来,谁也不会想到前厅里会躲着一个人。
刺客呢?
风染已经送他走了。风染的语气淡淡的,好象他只是很寻常地送一个朋友离开。
至少风染并没有一起逃走,这让贺月冰冷到能杀人的龙颜,微微有些回暖:你怎么没跟他一起逃走?问完,贺月就后悔了,这么私密的话,他应该私底下悄悄地问,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就问出来?他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失仪失态?
风染淡淡地扫了眼贺月,说道:风染身上标着皇上的印记,归皇上所有,生死去留,打骂奴役悉听皇上安排。他右肩上被蜡泪烫灼出来的伤,已经结了一个颜色很深的硬痂,想是朱墨已经渗透进肌肤里,象贺月希望的那样,伤好了,会留下一个永不褪色的朱墨印记,那是贺月专有的印记,标记着贺月所有。
风染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侍从侍卫的面,承认属于自己所有,承认自己对他有生死予夺和打骂奴役的权力,而这些权力中却不包括最常见的买卖转让,这说明风染心里只承认自己,只愿意跟着自己?这让贺月的怒火又略略熄了一些:既然知道是朕的人,还敢跟那刺嗯?后面的话,终算他及时醒悟,硬生生忍了回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自己的人为什么出墙偷腥,贺月丢不起这个脸!他是皇帝,却跟一个即将被处死的小刺客争风吃醋,他丢不起这个人!但贺月又迫切地想知道风染到底有没有偷腥?想风染给自己一个解释或澄清。他希望属下们的禀报都是假的,就象属下们禀报风染逃跑了,结果他一进大门就看见风染从前厅迎出来向自己微笑一样。
赶回成化城的路上,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当贺月接到风染逃跑了的禀报时,觉得心里一下子空了好大块地方,除了愤怒恼恨之外,更多的觉得心头空旷得难受。但是在看到风染的一霎间,他又觉得心一下子定了下来,那空旷的地方一下子又被填满了:人还在,就好。
风染浅浅地笑看着贺月,像闲庭信步一样,走到贺月的马前左侧,向贺月伸出左手。那个动作的意思所有人都明白:是想贺月把他拉到马上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一个男宠公然想跟皇上共乘一骑?太逾越了!太不自量力了!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贺月微微迟疑了一下,风染含笑着轻声问:陛下不是有话急着问风染?
不错,他是有很多话,想急着悄悄问风染,这些话,哽在他咽喉间,噎得他难受。他本不是那么没有耐xing的人,可是他就是心急着想知道风染跟陆绯卿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有没有发生侍卫们禀报的不堪之事?
送走了陆绯卿,风染果然对自己死心塌地了么?从未对自己有过好脸色的风染,竟然一直淡淡地笑着。那抹淡薄的笑意,令风染尚且残留着淡淡指印的俊脸显得格外生动鲜活,这样鲜活的风染,依稀跟他记忆中,在鼎山之上仰天长笑,神采飞扬的风染有几分重叠,风染愿意上他的马,愿意跟他共乘一骑,愿意跟他亲近,这些都让贺月仿佛受到了蛊惑一般,没有多想,侧身伸出左手拉住风染的左手轻轻往上一提,风染的身形便拔地而起,又一次出乎贺月的意料,风染虽然没有了内力,但身形依旧轻盈,身手依旧敏捷,风染身形一拔起便超出了贺月的控制范围!
糟了!
贺月心头大震,他怎么能在风染的微笑示好之下就忘了风染的xing子?风染是那么容易臣服的人吗?贺月来不及反省自己,只赶紧拉着风染往鞍前一带,想控制住风染的身形落在自己身前。风染半空中身形借力一转,手臂一展,他的手被贺月拉了过去,身形却落到了马鞍之后,坐在了贺月的背后,马屁股上!
不待贺月发作,风染双臂一回,箍紧了贺月,手一探,从贺月手里夺过马缰,一勒马头,转向大门方向,双腿用力一夹马股,冷叱道:驾!在众目睽睽,目瞪口呆之下,风染挟持着皇帝,向太子府正大门冲了出去!
忽然之间,恭谨谄笑着的男宠竟然挟持了皇帝,变起不测,令所有人都呆滞了一下。但前庭几百侍卫都是jīng挑细选的御前侍卫,只有极短时间的呆滞,立即反应过来轰然向大门口扑了过去。
本来守在大门口的铁羽军侍卫,对着急冲而来的两人一骑,慌忙拦阻。可是,怎么拦啊?那可是皇帝的坐骑,小小的铁羽军侍卫,敢伤御马?刚摆出个拦截的动作,那马已经冲到了侍卫跟前。皇帝的坐骑,自是万中选一的良驹,骠悍而不失温驯,但被风染狠命驱使,激发了马的野必,便如离弦之箭,直接撞倒正中拦挡的侍卫,从其余几个侍卫的拦截中,冲出了太子府,一骑绝尘!
追。
不过已经无须下令,所有的侍卫,不管是御前侍卫还是铁羽军派驻守卫太子府的侍卫,全都往门外冲了出去!
一时间,场面略显混乱,夜晚里影影绰绰,大家也都相互间只看个影子,慌乱之际只想着冲出去解救皇帝,谁也无心多留意身边之人。忠心倒没有多少,但皇帝在他们眼前被挟制,追究起来,怕是只有一死谢罪。他们只有拼死解救出皇帝,才能逃过一死。
贺月被风染挟制着,开始还有几分慌张,但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风染没有内力,他怕什么?除了出其不意之外,风染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
镇定下来之后,贺月更多的是觉得气恼伤心:在他放下了对风染的戒心后,风染还是一门心思想着怎么算计他。
风染竟敢挟制劫持他,风染究竟想gān什么?压下怒气,贺月并没有立即反击,冷冷问道:你想gān什么?你以为你能制得住我?风染从来不在他面前分辩解释,越是这样,他越想知道风染的心思。这个人在他身边,他却从来不知道风染的想法和心思。
其实贺月从来也不需要去猜揣别人的心思。他是太子,他只需要根据臣下的禀报和建议,做出正常的判断和决策就够了,他不需要花心思去猜揣臣下的私心。可是风染,连话都不想跟他多说,他不得不花心思去猜揣风染的内心。然而,风染的内心讳莫如深,他从来没有了解过。
风染一改从前的温驯隐忍,用比贺月更冰冷的声音叱道:闭嘴!风染的长发忽然披散了下来,一个冰凉而尖硬的东西,顶到了贺月的咽喉上,风染手臂更加用力地抱着贺月,策马在都城的大街小巷间狂驰。
贺月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并没有使用内力反击,反而安安静静地坐在风染身前,任由风染紧紧抱住自己纵马狂驰,诚心要看看风染拿住自己想gān什么。若是陆绯卿未逃,贺月自然明白风染是要拿住自己要挟放过陆绯卿,可是陆绯卿明明已经逃了,风染还拿住自己gān什么?
贺月的马虽然被养得膘肥体壮,但并不是烈马,xing子相当的温驯,不以速度见长,本就被贺月骑着奔波了九天,此时又驮着两个人,明显体能不佳,虽说起步在前,但只跑了几条街巷,就远远被后面骑马的侍卫追了上来。
风染一声不吭地闷头驰马,拐过一道弯,进入了一个相对宽敞的路口,向左,通向皇宫大内,向右,通向太子府后门,贺月曾在这一带,走得溜熟。
就在风染驰向通往皇宫的那个岔道时,路口忽然拥出许多人来,在昏暗的月光下,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只大概看出他们都穿着黑衣,蒙着脸,非常标准的夜行人打扮,大约有百十余人。
这些人若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现身出来,立即一声不响地展开行动:一些人各挺兵刃向贺月和风染冲上来,一些人飞檐走壁,在高处对贺月和风染虎视眈眈,一些人绕到贺月和风染身后,拦截追上来的御前侍卫和铁羽军,一些人各选有利地形地势,对准了贺月和风染张弓搭箭!
贺月未及多想,脱口叫道:小心!
第72章想一个人上路
小心两个字一叫出来,贺月就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他竟然叫挟制劫持自己的匪徒小心!可是,他就这么完全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叫出来之后,一看对方yù置自己于死地的架式就慌神了,他是习过武,可他哪里经历过这等打打杀杀,刀剑相拼的阵仗?什么无双智谋,满腹经纶全都忘得jīng光,看着对方飞快地接近自己,而自己的侍卫们离自己还有老大一截距离,他该怎么办?贺月像木头一样呆坐在马上,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什么人敢在通往皇宫的道路上设伏诛杀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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