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就退出了房间,金少言此时才发现这竟是一间茅糙屋,屋外好像还有小贩叫卖的声音,他正想趁孤鹰离开叫外面的人救他,可他忽然想起自己一丝不挂,竟不好意思去叫,于是尝试着自己去揭开xué道。
他当然不知道孤鹰抓他的理由。
他更不可能知道孤鹰抓他其实是喜欢他。
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这在金少言的常识里,当然是不存在的。
他甚至还一直否认萧玉山对自己的感qíng。
可任谁都看得出,萧玉山对他的qíng感,绝不是兄弟之qíng那么简单。
就连家中二弟心里也早已如明镜,萧玉山看上去对金少言恭恭敬敬,可私底下他看见过很多次萧玉山看金少言的眼神。
那是他看何家二小姐时的眼神。
如今爹爹随着张弘范去了丽江浦,他陪母亲留在泉州处理爹爹生意上的事,如今正月未过,生意不好,来往的蕃客也都在准备开chūn后的第一笔生意,因而他反倒是闲置了下来。
二少爷汉人名字叫做金作天,这无疑是金老爷又一大得意手笔,他以为取了个作天之名,二儿子便会当真与天齐高,可无奈金作天生下来便受了风寒,加之他生母体弱,竟使得他自幼多病,无法习武,只得读书。
好在他十分刻苦,书得也算不错,就是不爱出门,整日待在房中,金少言与他xing格迥异,两兄弟只有吃饭的时候说说话,平日便全靠运气。
今日母亲叫他到房中议事,虽然母亲不说是何事,可他也猜到几分,大概是关于大哥的,大哥失踪已有半月,音讯全无,不说母亲,就连他也十分着急,大哥要是出了什么乱子,整个金家都不好受,更何况若是大哥有个闪失,那么所有重担他都必须担起,如此以来,倒是搅了他的清净。
他到了母亲房外,正要敲门,却听见房中有争吵的声音,听声音是母亲和一名婢女,他眉头一皱,母亲向来不会与下人计较,今次怎会如此反常?
他放心不下,不等母亲回答,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了门后不由得吃了一惊,却见婢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头不敢抬,只是说着“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金作天听了不由得道:“母亲,怎么了?”
金夫人听了二少爷的声音,神qíng有些慌乱,但很快就恢复如初,她道:“无非是下人惹得娘不高兴了。”
金作天相对温和,看那婢女如此惶恐,心中不忍,朝她说道:“你先出去吧。”婢女朝二少爷拜了拜,急忙退了出去,生怕夫人又要发火。
婢女离开后,金作天笑道:“母亲,什么事能发那么大的火?”
金夫人幽幽叹了口气,按着自己的太阳xué,让二少爷扶她坐下,她道:“想来是你大哥失踪多日,娘亲心绪不宁,脾气也大了些。”
金作天站在她身后替她垂肩,笑道:“大哥武功高qiáng,定不会有事的,何况往北一路全是我大元的天下,往南一行又有张将军沿路布防,大哥定不会有危险的。”
母子两沉默片刻,金夫人忽然问道:“你最近是不是跟何家来往得较多啊?”
金作天面上一红,轻声道:“大哥突然失踪,何家大小姐还曾闹着要自杀,她的妹妹没了主意,便与我商讨如何应对。”
金夫人看他如此羞涩,心中早已明白,不由得露出些许温和:“作天啊,你弱冠已有一年,也是时候寻门亲事给你了。”
金作天脸上红得更可怕了:“母亲,孩儿还小,最起码也要等大哥成了亲,才到我。”
金夫人笑道:“你大哥说不定这次游历江湖就带了个漂亮媳妇回来,所以我还是比较担心你。”
说到此处,金夫人一扫方才的bào躁,竟开始话多起来:“想来江湖之中能比你大哥英俊的男子实在太少,而且他武功高qiáng,出生名门,多少姑娘都对他爱得死去活来的,你却不比你大哥,你整日躲在房中看书,与姑娘一说话就脸红,娘亲还是更担心你啊。”
“娘亲,其实孩儿比较中意何家二小姐。”
他终于还是说出了心中喜欢的人。
“那何家二小姐娘亲也十分中意,一看便是贤惠,若非她对你大哥无感,我想你父亲定会将让你大哥娶了她的。”
萧玉山却没想到有人要取他xing命。
他在江湖本是无人知晓,只有金府的人对他有些认识,那么这些人为何会来杀他呢?
一个人;一群人。
一双拳头;数十把刀。
人都有恐惧的时候,恐惧会使人奔溃,使人放弃。
——但恐惧也会使人勇敢,使人忘记痛苦。
数十把刀,数十个武林高手。
一个人,一个没有身份、没有武器、没有灵魂,只有一双拳头的人。
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
因为生死就在下一刻,此刻不论说什么,或是做什么都已徒劳,因为生命将在下一刻谢去。
既然终将要死,又何须苦苦挣扎?
静谧如死寂。
无风无雨无任何外物。
只有生命和生命的对视。
“你死,我们走。”持刀者终于开口,却冷如寒风。
“我走,你们走。”
“你不想我们死?”
“你们想不想死?”
又有谁会想死?这本是个极为简单的问题,可身在江湖,生死已由命,并非靠自己争取。
“既然你们都不想死,又何必来送死?”
持刀者一愣:“哟呵,好大的口气,任谁在‘蝉’的包围下都会乖乖求饶,你又有何能耐敢如此狂妄?”
萧玉山道:“因为是你先开的口。”
此话一出,不仅持刀者不懂,甚至连周围其他持刀者也不明所以。
萧玉山似乎有极好的耐心,他解释道:“你们本来是来杀人的,杀人本不该有任何的废话,可你先开了口,就代表你也没有把握能够成功。”
没有把握的事qíng,当然要靠时间来争取把握。
一个人若想成功,不付出一些时间是很难做到。
可光靠时间也难免会失败。
因为有时候,成功就意味着死亡。
人是惧怕死亡的,所以没有把握杀掉对手,就会开始想要了解对手。
所以他开了口,却已代表他没有把握。
“你不信?”
“若你能活着,我便信你。”
话音一落,刀光就起。
刀光起的瞬间,人也飞起。
数十个人,数十把刀。
就算是最健壮的牛,也会被当场撕成碎片。
但他不是牛,他是人,牛会任人宰割,但人却会为了活命努力挣扎。
刀光落下,森然若死亡之歌。
就在这一片刀光之中,忽然响起了骨骼断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宛若在演奏一首乐曲,清脆悠扬。
当所有人都已倒下。
他走到那说话的人身旁,低声问他:“你不信?”
他还是不信——因为他已死,死在了自己的狂妄之中。
第63章:叶无凡
一座孤坟,两块墓碑。
cháo州至雷州jiāo界有一处乱葬岗,平时少有人迹,可今日不知为何,孤坟前摆满了酒坛。
每一坛酒都是上好的女儿红。
“老臭虫,要不要我帮你倒酒?”
一坛酒被掀开封顶,说话那人将酒坛举过双肩,再缓缓倒下。
他的动作很慢,每倒出一沽酒水他都会叹气。
他一连叹了十三口气。
“自你死后,我便觉得这女儿红也变了味,莫非没有了你的唾液星子,这酒当真喝不得?”
忆往昔,峥嵘岁月。
他们每每聚在一起,皆能听到一书生豪qíng万丈:“蒙古鞑子入我中原,屠戮百姓,今我热血男儿应当为国起事,为我那十万同胞报仇雪恨!”
他满口激qíng,却也满口唾液乱舞。
众人酒杯都已被他唾液沾过,几人相视一笑:“这老臭虫,每次都要我们喝他的口水。”
但众人已被挑起心中热血,又如何会真去在意?
“后来衡山起兵失败,你为了掩护我们逃跑,与数万贼子周旋了数日,不想在力竭时被捕。”
他又举起一坛酒,这一次酒已入了他的口。
入了他的肠,化作了一股相思的愁。
“你常说这个世间需要一位英雄,一位能够救民于水火的英雄,可你又说英雄都是看不见的。
话到此处,他忽然止住,因他听到了“咯咯”的声音,而声音的方向来自他身前的那座孤坟。
他以为声音来自坟墓下面的棺材,可过了片刻,坟墓纹丝不动,他暗叫一声不好,却已晚了,一道黑影自地中忽而冲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他的xu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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