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下尽握手中,帝王的笑!
第十九章
天牢,yīn森而cháo湿,空气里似乎都是地府深处浸出的怨气,让人忍不住打冷战。
凌凤丘缓步行在其中。
来到走廊尽头的那间牢房前,他停下了脚步。
"吴太傅……"
里面的人应声抬起头来。
已经不再是紫蟒貂裘,位高权重,吴志伟披头散发,身穿囚衣,却是一脸的安静自如,似乎生死已置之度外。
见是凌凤丘,吴志伟安静的答道,"吴某已经不是太傅,世子不用再这样称呼。"
凌凤丘哑然,吴志伟却又抬起头来,"世子如今是当朝红人,竟来看我这个将死之人,吴某感激。"
他叹一声,世事无常的感慨在yīn湿的空气里悠悠盘旋。
"还敢来看我的也只有你了,其它的人都怕和我扯上关系,如遇鬼神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凤丘不禁苦笑。
官场如此。
人xing如此。
谁能免俗?
只是吴志伟却似一朝顿悟,竟与之前判若两人。想是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于是都看开了。
以前执着的,在意的,拿命相博的,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场好笑的儿戏。
却都便宜了谁?
吴志伟不语,凤丘也难言。
既然无话,凤丘打算离开,刚转身,身后又传来话语。
"听说已经判了我明天午时斩立决?"
凤丘呆了呆,也不回身,应道,"是的。"
"呵呵……"
吴志伟笑了,凌凤丘忍不住还是转过身来,问道,"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怕么?"
"怕?"吴志伟看着他,"成王败寇,我输了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他顿了顿,又看向凌凤丘,"只是,我死了之后,该感到害怕的人,就会是你了。"
吴志伟平静的对凌凤丘缓缓说来。
凤丘一愣,不明白吴志伟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正想进一步追问,吴志伟又开了口。
"当今天子是什么样的角色,你心里很明白。"他继续说道,像是一位仁慈的长者,正在耐心的为小辈解答着疑惑不解,"就算除掉了我,他依旧食不安稳睡不安寝,原因无他--"
吴志伟伸手指着凌凤丘,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把话吐出了口,"你的存在!就是他的另一个威胁!"
凌凤丘听了沉默不语,半晌才低声道,"……我没想过……我从来不想介入这些……"
吴志伟冷笑一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说完这八个字,就转身面朝着墙壁,老僧入定一般闭着眼,再不说一言半句,分明是下了逐客令。
凤丘见状也只好慢慢的离开。
脚步声在这yīn暗的牢房里回响,然后逐渐消失。
明宏十一年秋,太傅吴志伟、周维谦意图谋反,被一举拿下。
斩立决!
其九族诛。
从犯党羽或斩或杀或流放发配,无一幸免。
同月,太傅赵星阜和施文远提前归政于帝,告老还乡,永不入朝。
明宏帝江隆聿,终于真正的成为了九五之尊!
秋雨绵绵。
又下起雨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记得吴志伟等人被处刑的那天,也是下着这样的连绵细雨,雨水洗刷着地上飞溅的血迹,慢慢被冲的无迹可寻,再看不见一丝杀戮的痕迹。
祈安抬头看着yīn郁的天空。
御书房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几位大臣们低头鱼贯而出。
祈安认得他们,都是一些原本在朝中默默无闻的人,在四位辅政归政之后,江隆聿都破格提了上来,委以重任。
他们小声的商议着政事,渐行渐远。
料想着书房中已经再没有旁人,祈安正打算进去,房门却又打开了,江隆聿走了出来。
来到外面,江隆聿长长的舒了个腰。
他亲政时日虽然已经不短,但是一切大小事务,向来都是由四位辅政决断处理,朝中官员也是一直只听吴志伟的话办事,如今除了辅政杀了吴志伟等人,王公大臣们忽然不同,恭顺敬畏,江隆聿此时方知为君之乐,心下舒坦宽慰,自登基以来,从没觉得如此意气风发过。
转身看见祈安正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自己,于是笑道,"怎么不进来?"
祈安缓步上前,"皇上在商议国家大事,祈安怎敢打扰?"
江隆聿一笑,拉住祈安的手往屋内走去。
雨沿着屋檐流下,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祈安像往常一样靠在江隆聿怀里,看着他一本又一本的翻着奏折,俊朗的面孔坚毅而认真。
曾几何时,少年柔和的脸已经变得坚定而刚qiáng,原本浅弯淡笑的眸子也逐渐变得jīng光闪烁,不怒自威,俨然一股王者之气!
祈安静静的看着,脸上淡淡的带着笑。
终于……终于成功了……
天下又重新掌握在了江隆聿的手中!
有他睥睨天下,定会是盛世繁华,苍天太平!
而这,不正是自己一直期望的吗?
记得自己曾在母亲的灵前发下重誓,定要尽己全力,助江隆聿治下一个朗朗乾坤、湛湛青天!
如今,愿望正在一步一步的实现,不是吗?
先是除了辅政,接下来,只要江隆聿抓紧手中的兵权,任谁都不会是威胁了!
只要能实现一直梦想的太平盛世,自己受些闲言闲语又算的了什么呢?就算是要拿xing命来血祭,也是心甘qíng愿的……
想到这里,他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人的笑脸。
凌凤丘。
祈安的心忽然猛地一抽,揪疼揪疼的。
凤丘……我却要负你了……
他想的正出神,身畔的江隆聿忽然说出一个名字。
"……凌凤丘……"
祈安的心跳差点漏跳了一拍,怔了怔,连忙回头,却发现江隆聿只是拿着笔在自言自语。
"他和他的军队留在京里始终不妙……"
笔上蘸满朱砂,滴了一滴在雪白的纸上,像血一般,红得刺眼。
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一动,江隆聿又道,"怎么?你有话说?"
祈安怔怔的看着他,半晌方才低下头,轻声道,"……没有……"
江隆聿却冷哼一声,忽然伸手捏住了他秀气的下巴,硬抬起来对着自己。
"吴志伟已除,凌凤丘现在和你再没有任何关系,知道了吗?"
祈安愕然,睁大了双眼,看向眼前忽然一脸冷漠的江隆聿。
见祈安迟迟没有响应,江隆聿于是加重了力道,捏得他"啊"的一声,痛楚的皱眉。
"我不准你再去见他!"
祈安没有说话,任由他捏着,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黯淡了下来,闭上眼,轻轻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像是被掏空了一块似的,难言的qíng愫涌了上来,忽然觉得喉咙梗梗的,qiáng咽下去满腔的苦涩。
第二天,朝堂之上,江隆聿宣布了对各位护驾有功之臣的奖赏。
更特别提到了凌凤丘。
"凌安王世子品xing良恭,素行端直,乃忠良之后,更兼护驾有功,故加爵一等,为忠勇候,择日回封地接受册封。"
凌凤丘坦然的接受了这道圣旨。
风寒,雨凉。
好一场大雨。
端王府内,端王和凌凤丘正站在廊下,看着屋檐边滴下的雨,慢慢的沿着院里的小沟流了出去。
"你什么时候离京?"端王平静的问道。
"……我不知道……"
凤丘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不知道……真的要离开吗……"
他低喃,身边的端王却都听清楚了,叹了一声,道,"本王还是建议你尽快离京!难道说京城里有什么你放不下?"
放不下?
凤丘苦笑。
是的,放不下,也舍不得。
要是自己离开了,还能再见他吗?
也许这就是永别……
从此再不能见他温柔的笑脸,只能梦里相会了么?
舍不得呀!却又如何?
皇帝圣旨已下,自己又能等到何时?
他很清楚江隆聿为什么会下那道圣旨,也很清楚端王为什么劝自己尽快离京。
但是心里有着牵挂,如何能走的安心?
一旁,端王又缓缓开口,"你明投吴志伟,暗里却派来亲信与我联系,助得皇上一击而中,本王很感激你,但是--"
他转过身来,两眼炯炯,"你和你手下那么多人马,却是犯了皇上的大忌!虽然他现在还顾及着众口纷纭不能对你怎么样,但是难保不会寻个理由对你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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