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言管家找您呢,在书房等半天了。”
“陆公子,上回我给你说的那个姑娘呀...”
唐甘手脚麻利地用油纸包裹了松软或苏脆的点心,迎来送往,百忙之中抽空看一眼他,却总能对上陆苍笑吟吟的眼睛,唐甘也会匆匆回一个笑,继而转身又转成一个小陀螺。
等夕阳西下的时候,唐甘关了铺门,身边还跟着一个踢踢踏踏的陆苍,两人穿过大街小巷回陆府,唐甘时不时就劝上他两句。
“当家的,你都快而立之年了,成日不是到处跑就是坐在我的铺子里,言伯年纪大了,打理家业也很辛苦的,再说那不都是你的家业么,坐吃山空这个道理你总比我明白些罢。”唐甘絮絮叨叨就是一串,陆苍把手背在脑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阿唐,你好啰嗦啊。”
正好路过一个水果摊,老板娘正叉成一把茶壶数落老板:“你说你,正事儿也不gān,让你算个银子你能倒给人家钱,整天就坐在摊子后边吃,人家都买不到半斤呢你就给我吃了一斤去了...”
陆苍听着微微笑,朝唐甘挤眉弄眼地道:“像个小媳妇儿似的。”
“......”唐甘被他臊了一个红脸,小声说:“你也到了改成亲的年纪了啊,今天媒姑不是拉着你说了半天么...”
陆苍凑到他身边,觉得唐甘羞成这样了还碎碎念特别好玩,他假装惊讶道:“你听到了啊?”
“能不听到么,”说起这个唐甘就来气,也不害羞了,“拉着你说了大半个时辰,走的时候愣是一块点心都没买,气死我了。”
陆苍噗的一声,低着头嗤嗤地笑,一口白牙晃得唐甘有些晕,又有些懊恼,觉得陆苍是在笑他小气,他看了笑得停不下来的陆苍一眼,耳朵有些烧灼感,“你笑什么啊...”
“咳,没有,”陆苍qiáng忍着笑意,伸手揉乱他的额发,“从明日起,来店里跟我说话的人先买点心,这样行不行?”
额头被温暖gān燥的大手触碰,唐甘呼吸一滞,脸上又更加火烧火燎起来,但是陆苍含笑的眉眼却又那么好看,让他心里的小鹿晕头转向,不断地撞着心墙,一下一下,让他感到有些心慌。
伍.
八月桂花落,临近中秋。
陆宅的花庭里弥漫着馥郁的花香,唐甘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家仆拿着gān净的扫帚和竹席在亭子里采桂花,小家仆名叫金粟,是个聪明伶俐手脚灵活地孩子,他三两下就爬上了树,看唐甘在树下把竹席铺好,叫他道:“唐公子,你站远些,免得桂花落在身上了。”
唐甘依言退了几步仰头道:“落在身上也无妨,我正好沾沾香。”
金粟坐在一棵大腿粗的枝丫上,俯身摇树gān,笑嘻嘻的,“公子身上本来就香啊。”
“哪里?我怎么不曾闻到?”唐甘听说了就抬起袖子闻了闻,身上只有淡淡的皂荚味道,他掀开一点衣领把鼻子凑过去,还没吸气就感觉到背后贴上一个热源,有人在他耳畔深吸了一口气道:“果然香气袭人。”
唐甘浑身激灵了一下,猛地转过身去,瞪大了眼睛如同一只受惊的小shòu,胸脯快速地起伏着,陆苍略略勾了一下嘴角,脸上还带着些许睡意,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猫。
金粟在高处早就看到他家少爷优哉游哉地溜达过来,途中抬头对上他,还竖起了一根手指示意不要出声,现下唐甘被吓了一跳,惊弓之鸟的样子让他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完了才鬼机灵地喊了一声少爷。
入秋之后早晨就带着一股凉意,陆苍披着一件黑色的衣袍,把唐甘拉过来在小桌前坐下,撑着腮道:“胆子怎么还是这么小。”
唐甘却不觉得冷,陆苍方才的举动就像在他的身体里撒下一把火种,整个人顿时被燃了起来,他觉得脸上发烫,只想在光滑沁凉的石桌上贴一贴,降降火气。
“怎么不说话?”陆苍看着他连脖子都染上了薄红,便知道他是被逗恼了,他笑了一下,不慌不忙地道歉,“是我不好,不该逗你的,等我回来给你带歉礼可好?”
唐甘飘忽的眼神清明起来,怔愣地看着他,“回来?你要出远门吗?”
“嗯,”陆苍修长的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不出半月就回来了,想要什么?”
“不用,我没生气。”唐甘瞥了一眼从树上下来收拾落花的金粟,咬咬嘴唇还是说了出来,“我打算做一种新月饼呢,过了节就不好吃了。”
陆苍深沉的眼里漫出丁点笑意,抬起手朝唐甘伸过去,虚虚地从发顶向下扫过他的耳畔和鬓角,轻抚去他肩头的两朵桂花才应道:“知道了。”
今日出门骑了马,陆苍把唐甘送到点心铺,待唐甘扶着他的手小心地跳下才一扯缰绳策马而去,唐甘看着他在脑后飞扬的发尾消失在街角才慢吞吞地转身去开铺门。
唐甘的铺子生意一直不错,街坊领居都喜欢他这个心思玲珑剔透长得又明眸皓齿的小老板,唐甘做点心的手艺jīng湛,还会根据季节和节日做出各种应景的小点心,所以每到时节,唐甘总是忙得有些晕头转向的,陆苍便嘱咐了让金粟来帮忙。
金粟只是陆家的家仆,又不是铺里的伙计,唐甘本想拒绝,陆苍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话头,难得有些qiáng硬地道:“听我的,快过节了,铺子里肯定缺人手。”说完又松懈了严肃的面孔,放低了声音说:“我怕你辛苦。”
唐甘被他低磁的声音弄得耳根发痒,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陆.
传统的月饼皮因为做的时候都掺入了熬制的糖浆,所以大多都呈金huáng色,唐甘突发奇想,打算用糯米粉代替面粉,掺入些许桂花和牛rǔ,揉好之后上锅蒸熟,待凉了之后裹入豆沙、莲蓉等各种馅料,在模具中压出字、花样,成品个个雪白可爱,入口软糯香甜,稍微吃多也不会腻。
唐甘的新式月饼一做出来就大受欢迎,每天来购买的人络绎不绝,唐甘和金粟两个人勉qiáng能周转,唐甘又提前了一个时辰起chuáng,累得眼下一圈淡淡的青黑色,人却觉得无比充实,只是忙碌的时候习惯xing地瞥一眼陆苍常坐的圈椅,没了那人含笑的眉眼,心里难免有些空dàng。
离中秋不过两三天了,陆苍不知是否返程。
媒姑摇着团扇一步三扭地进了店,翘着兰花指挑选了几样点心,唐甘把细线绕着的油纸包递给她,正擦擦手准备记账,就听媒姑娇俏的声音道:“小唐公子。”
唐甘抬头朝他无奈地道,“梅姨,我已经到弱冠之龄了,不小了。”
媒姑捂着嘴发出呵呵的笑,染着花汁的指甲红艳艳的,“唐公子看着还是少年相呢。”她没等唐甘说话便又道:“你到咱们木樨镇也有好几年了吧,眼下业也立了,可该成家了?”
唐甘拨着算盘的手一紧,打乱了木头圆珠,他有些慌乱地道:“没、没有。”
媒姑眼睛滴溜溜地转,以为他是面皮薄不好意思说,便劝道:“唐公子呀,你人又生的好,又有一门手艺,何怕没人喜欢呢?姨娘跟你透露一句,想跟你说亲的人家还不少呢!”
“我...”唐甘心砰砰地跳,说了一个字就紧紧地抿住嘴巴,好像生怕说漏了什么秘密似的,他无意识地抠着账本,半天还是红着脸憋出一句:“姨娘莫要逗我了。”
媒姑把他的神qíng收进眼底,还怕他不够臊热地又添了一把gān柴,“哪里就逗你了!咱们木樨镇,五成的姑娘想嫁给陆公子,剩下的五成里,又有五成是想和你成亲呢!哎哟你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是她话里的哪个字激到了本来就心神不宁的唐甘,这会他本来红彤彤的脸上血色突然褪得一gān二净,眉头蹙着,嘴唇微微发抖,他微俯下身一手撑着桌面,有些嘶哑地对媒姑道:“姨娘莫惊慌,我只是突然有些不适。”
媒姑见他这样,寻思着可能是今日颠倒黑白的忙碌导致的,只好提着点心离开,走到门口还不放心地回头看,嘱咐道:“今日就早点关门罢!要去看大夫呀!”
金粟回陆府拿午膳了,此时店里一时无人,唐甘把发皱的纸张抚平,慢慢地走到摆在一旁的圈椅前,把手放在陆苍平时挂着腿的一侧扶手上轻轻摩挲着。
店里弥漫着点心的甜腻香味,陆苍那日在马上贴着他的耳后说:“阿唐身上是甜香,叫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唐甘当时听了,身体从耳朵苏道了心底,他不敢回头看陆苍,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好又装聋作哑,任凭心里渗出一点一点的蜜。
“我...心有所属。”唐甘的眼圈微红,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对着空无一人的桌椅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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