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厉害的诡辩功夫!明明是背信弃义的小人行径,却被他大言不惭地说成了顾全大局的无奈之举。他哪是用邓文通换了全城百姓,他是用孟丘城换了自己的富贵荣华。
陆靖识看着吴用,笑了:“果然有理,再赏五百两!”说毕,大喝一声:“入城!”
此时已是深夜,除了兵马行进发出的闷响,孟丘城内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城内的百姓定然没有入睡,街道两侧紧闭的门窗泄漏了他们内心的忧虑与惶恐。
借着火光和月光,林居安看到了道路两旁七零八落的尸体,这些人都是“不识时务”的守军。他们未必没想过自己会死在这座城里,但绝不会料到会是这样屈rǔ的死法。若是能走近,林居安真想看一看他们的眼睛是否也如邓文通一样不肯阖上。这些人活着的时候有多么英勇,临死前就该有多么绝望。可惜后世之人永远不会知道这些。就算史官写了兆元二年的“孟丘之围”,也可能只会是言简意赅的“上不战而陷孟丘”之类的话。寥寥几笔便带过了这个背叛与抗争、贪婪和绝望jiāo织在一起的夜晚。
陆靖识命令所有人在城南扎营。他自己也没有进孟丘府衙,而是与大军一同在军营休息。
陆靖识叫过沈亭:“传令下去,将孟丘剩余的这几千守军全部看管起来,明日再作处置。”
沈亭应了声是,便下去办了。
林居安道:“那个师爷呢?”
陆靖识道:“不用理会他,他自己会找上门来的。”
林居安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陆靖识打断了:“再说下去天都亮了。你也下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林居安无奈,只好也离开了。
明明已经很困了,可林居安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作为叛军,他理应希望像今夜这样的事qíng越多越好,这样他们就能兵不血刃直取南都了。可是林居安怎么也不能阻止自己代入城内那些被随意堆在一处的尸体。或许是因为自己也遭遇过同样的背叛,林居安根本无法欢庆这得来全不费功夫的胜利。他能接受明刀明枪的砍杀,却实在看不得背叛。若是他们qiáng攻进来的话,就算脚下踩着所有守军的尸体,衣上沾满他们的鲜血,林居安都能睡的心安理得,呼噜打着震天响。可今夜的看到的一切,却让他如鲠在喉,难以下咽。林居安为了陆靖识可以不顾生死,但生死以外还有太多别的东西。
打仗就是如此,甚至还要更残酷。他不该这样矫qíng的!林居安在心中不停地告诫自己。
帐外面隐约传来了几声jī鸣,林居安此时终于合上眼睛,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孟丘解锁中……俩人的磨合期开始了……
☆、第二十二章
几乎一夜未眠的林居安顶着一副黑眼圈来到了世子大帐。
沈亭一见到他面部就不停的抖动,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便毅然抛弃了本就不深厚的兄弟qíng义,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林居安实在不能理解自己的黑眼圈为何能令沈亭如此愉悦。他无奈的瞥了乐不可支的沈亭一眼,然后上前向陆靖识行了个礼。
陆靖识面带担忧地看着林居安道:“是昨夜军营太吵,睡得不好吗?”
林居安无法对陆靖识言明因由,只得含糊应了,想把这事尽快揭过去。
沈亭终于能稍微控制住自己了,他上前拍拍林居安的肩膀道:“以后行军打仗比这还乱呢,你得适应才行。”接着他话音一转,幸灾乐祸道:“不过你一直这样也挺好,我北大营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又可以回来啦!哈哈!”
“这个称号是谁评的?”林居安从来没听说。
“北大营的众将士啊!以前我都是以绝对优势当选的,可惜后来你来了……”沈亭说到这里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
北大营的人平时都这么无聊吗?林居安疑惑的看了陆靖识一眼,陆靖识给他回了个“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的眼神。
林居安语重心长对沈亭道:“我燕dàng男儿立足靠的是战功,又不是皮相。沈大哥年纪轻轻,却战功赫赫,委实要比我qiáng出许多。我看这第一,咳咳,第一美男的称号非沈大哥莫属才是。”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沈亭被林居安拍的十分舒服,点头道:“此话有理。回头我让他们改一下,不,是修正一下评选标准。”
“咳咳”,陆靖识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咳嗽了两声拉回了还在兀自盘算的沈亭:“正均,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沈亭的表qíng立时变得严肃起来,与前一刻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我今日一早已经查明,昨夜吴用提来的那颗人头确系邓文通无疑。除此之外,他的妻儿家眷昨夜全部被杀,应当是那些守军gān的。”
林居安听后,心里微微有些发冷,顿时生出了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愧疚感。昨夜那些不合时宜念头再次蠢蠢yù动起来。
陆靖识沉默了一瞬道:“邓文通一家都厚葬了吧。”
沈亭道:“是!那些被关押的守军怎么处置?”
林居安也抬起头看着陆靖识。陆靖识看了他一眼,对沈亭道:“先看管着,稍后再做定夺。”
林居安听到是这样,复又移开了目光。陆靖识又道:“那些守军的尸体要尽快处理。现在虽说天寒地冻,但万一引发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正说着,帐外有人来报:孟丘府衙的师爷前来求见世子。
林居安和沈亭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疑惑。陆靖识却如早有所料一般,正襟危坐于桌后,道:“让他进来。”
吴用走进帐来,对着陆靖识稽首而拜,道:“小的吴用,拜见世子!”
陆靖识道:“起来吧。你来见本世子所为何事?”
吴用站起来,低头道:“小的今日领了银两,特来向世子谢恩!”
陆靖识道:“这是你应得的,无需向本世子谢恩。无事便退下吧!”
吴用见世子要撵他出去,急忙道:“无功不受禄!在小人看来,邓文通的人头实在抵不上五百两纹银。小人不敢白拿那些银两,因此特来献上固安的城防图。若此图能为世子排忧解难,小人方能安心。”
林居安真是看不透吴用这个人了。明明是一副小人嘴脸,现在却要玩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把戏。
沈亭玩味道:“你一个孟丘的师爷,如何能有固安的城防图?”
吴用道:“固安知府于规与邓文通是同乡,也是同一年的进士。他二人相jiāo甚笃,往来非常频繁。小人曾多次随邓文通前往固安,加上小人也有些过目不忘的本领,因此一来二去就对固安的城防摸的一清二楚。昨夜小人连夜默写下了固安的城防图,今日呈上以报世子的厚爱。”
吴用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卷牛皮纸,正要上前,却被林居安站起来拦住了:“给我吧。”
吴用看了他一眼,并未有一丝犹豫,顺从的将图纸jiāo与了林居安。
林居安拿过那卷牛皮纸,在手中捏了几下,方才将它呈给陆靖识。陆靖识接过来,笑道:“你的姓氏颇有些对不住你的才华啊!”
陆靖识一面说着,一面缓缓展开了这卷城防图。林居安见纸里面什么都没有,方松了一口,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吴用也笑道:“多承世子谬赞。”
世子看着图,却突然收起了笑:“为何固安城正门处有一团墨迹?”
吴用立刻跪下,惶恐道:“小人该死!想是小人昨夜默写时没注意打翻了砚台,弄污了这城防图。不知脏在哪里,可否让小人看上一看。”
陆靖识道:“你且上前来。”
吴用站起身,缓步走到陆靖识面前。林居安在背后看着吴用,只见他低头仔细的看着桌上的图纸,却忽然整个人都被踹飞了出来,与他一起飞出的还有一把闪she寒光的匕首。此刻这把匕首正冲向了惊惶站起的林居安。
“居安,小心!”陆靖识大喊道。
林居安抽刀击飞了冲向自己的匕首,见沈亭早已拔剑抵在了吴用的咽喉处,他便立刻冲到了陆靖识身前,拉过他的手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陆靖识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道:“没事,只是划破了衣袖而已。”
陆靖识今日只穿了戎服,并未着盔甲。那人若是再快上那么一分,那刀若是再长上那么一寸,陆靖识若是再慢上那么一瞬……林居安不敢再想下去。他此刻又急又气,正yù发作,却见帐外守卫的士兵冲了进来。想是他们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进来保护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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