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那我就赖师哥一辈子好了!”
笑得极为厚颜无耻。
师哥往我脑后不轻不重一拍,也笑了,拢着我的头说道:“你真胡闹!”
他敛了笑,轻轻拍了拍我:“去看看你姐姐吧,又是一整天没说一句话,这么下去,好好的人也得憋坏了。”
我闻言望向月生,她正坐在chuáng上,扭头望着窗外,一动也不动。
我看得分明,她的脸上眼中,一点神采也没有。
连忙走了过去,碍着自己身上cháo湿,便没挨着她坐,略略空了些,只是把gān了的手放在她的膝盖上,柔声问道:“阿姐,今日餐饭用了么?外面下雨了,你不是最爱听雨声的么?”
不出我所料,月生是一点反应也不肯给我。
我叹了口气,无助的看向师哥:“师哥,月生今天吃饭了么?”
师哥僵了僵,半天摇了摇头:“……她还是不肯吃。”
两天了,月生自从醒来,就一口米水也没咽下去过,整个人呆愣愣的,只愿意往窗外看。
我不知,她是否还期待着有朝一日,能看见卢十郎从她窗下走过,往她屋中进来。
我心里又酸又涩,走下地来,深吸了一口气:“师哥,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吃的,给月生好歹填补一点。”
师哥长叹一声,点了点头,说道:“多拿些,你怕是也饿了。”
我摇头,低声哽咽了一句“不饿”,连忙匆匆捂了脸跑了。
实在不忍心看到月生这副半死不活、毫无生气的样子,她总让我想到临终前熬得瘦骨嶙峋,苦不堪言的娘,那模样,叫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叫我每次想起来,都伤心yù断。
真害怕月生就此走上娘的老路,一去不回头。
飞快地跑到厨房,厨娘已经收了火,我求好求歹地让他又捅了炉灶,给我热了一碗米汤和一笼屉的包子。
我端着米汤和包子回到月生的屋子里,身上已经差不多gān了,忙放下笼屉,端着碗坐到月生身边,舀起一勺米汤送到她嘴巴,轻声说道:“阿姐,喝一口吧!”
月生恍若未闻。
我执着勺子不退让:“阿姐,你不喝,我就不收。”
僵持了半天,月生根本不理会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我见她心如死灰一般,不由地自己的心也碎了,含泪哽咽道:“阿姐,你也要跟娘学么?你就真的不可怜可怜我?你若是不能好,你叫我、叫我可怎么活?”
月生的身子抖了一抖。
我一看,连忙又说道:“这么些年,若不是阿姐和我相依为命,我哪里还能在这种地方撑下去?阿姐若是一个人去了,我也定不能活的!”
这话说完,月生渐渐有了动静,她过头来,视线缓缓定格在我的身上。
我连忙将勺子往她嘴边送,满怀期待的望着她。
谁知月生突然一把挥开我的手,勺子便同里面的粥一起,一半泼在了chuáng上,一半泼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我愕然。
月生突然一哽,大哭起来:“你为什么拦着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你不知道么?我宁愿死!”
她说得心酸,殊不知我心中,亦如万箭穿心。
第24章他人之幸
陪着月生哭了良久,她哽咽着自己擦了泪,偏过脸去又一次望向了窗外。
我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没想到她却叹息一声,幽幽说道:“仙栖,你和汉良哥都去歇息吧,我不需要人陪。”
我见她肯开头和我好好说话了,忙劝她:“你吃些东西吧,我看着你吃了,就去睡。”
师哥亦走过来,帮着我劝她:“你就当为了老七,为了我,吃了两口,免得我俩整天牵肠挂肚的担心。”
月生默了一会儿,长叹一声,摇头:“你们别劝了,我实在咽不下去。”
她见我面上露出失望着急的神色,便又补充着说了一句:“过了这一晚,我也就好了。你们都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说完,目光再次落在窗外,再也不肯看我和师哥一眼。
我不知她是否真心要赶我们走,亦不知好不好将她一人留在屋子里,起身犹豫着,要走不能走。
正僵持着,忽然听见屋门口传来一声轻唤:“汉良哥!”
我和师哥急忙扭头去看,却见是香鸾身边服侍的小丫头翠儿,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见我们回头,忙招了招手。
师哥扯了我的袖子,将我拽了出来。
我纠结:“师哥,放着月生一人……好么?”
师哥皱了皱眉,将平日里服侍月生的丫鬟小茹叫到面前来,教导道:“你月生姐现在病着,心里又不痛快,你勤谨辛苦些,过了这些日子,我谢你。”
小茹点头:“汉良哥放心吧,我都有数呢!”
他得了小茹的保证,朝翠儿走了过去,问道:“什么事?”
翠儿拉了他的手就往外拽,说道:“我们香鸾姐找您呢,说有要紧事和您说!”
我连忙问:“出什么事了?”
翠儿一边走,一边说道:“说来也真是的,徐老爷一向最爱我们香鸾姐的,原本指望着徐老爷哪天开了天恩,把香鸾姐赎了出去,给个安身立命的好地方,谁知道,一下子却断了!真叫我们震惊伤心!”
我和师哥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愕。
香鸾是沁芳楼的头牌,自从徐老爷做了她的东,一直对她出手阔绰,虽然偶有嫌隙,那不过是香鸾使出手段来吊着他罢了,我们都以为这徐老爷已是在香鸾的手上服服帖帖的了,哪成想钓到的大鱼还有溜钩的一天?
“怎么会?怕是徐老爷一时糊涂罢!他哪里舍得?”
翠儿摊手道:“一时糊涂?今天晚上我们才知道,他半个月前就和倚云阁的云珍摆了房,又做了她的东,两头一起,他早就吃不消了,只不过嘴上不说罢了!”
她愤愤不平,继而絮絮又说道:“其实我们香鸾姐早就看出他不对劲了,不常来了,来了也是闷闷的,凭我们香鸾姐怎么招呼,他都回不过神来!”
翠儿皱鼻子,啐道:“这些老爷,都不是好东西!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忘一个!都靠不住!”
我想了想,觉得这话颇有道理,遂点了点头。
谁知师哥却沉声说道:“罢了,少说两句吧,这多事之秋的,不要胡乱说话。”
我怔住了,问道:“师哥,这是在咱们自己的地方,有什么可怕什么?”
师哥笑了一下,看得出颇为勉qiáng。他揉了揉我的脑袋,说道:“听你师哥一句罢!”
我无法,只得闭了嘴。
香鸾住的小楼和月生挨在一处,很快就走到了,翠儿把我们领进去,说道:“香鸾姐,汉良哥和仙栖哥都来了。”
我们走了进去,隔着珠帘,看见香鸾正背对着我们坐在妆台前,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身后,右手捏着发髻上的一根玉钗,正准备将它取出来。
听我们到来,她起身撩开珠帘朝我们走来,一面亲自拿了桌上的茶杯给我们倒水,一面招呼我们坐,问道:“仙栖,你姐姐好些了么?”
我点头:“烦劳香鸾姐cao心,她好些了。”
香鸾颔首:“那就好。”
她面上脸上淡淡的,一点也看不出心事来,甚至连眼角不知为何,还带了一二分笑意。
我想,大约是我看错了,那笑意转瞬即逝,已然不见了。
香鸾轻笑一声,说道:“这世上那么多无qíng无义的薄幸郎,为了这些人,就寻死觅活的不过了,岂不可惜?”
她把茶盏塞进我手中,又去剪烛灯。
师哥张了张口,哑声唤她:“香鸾,我都听说了,你……”
香鸾的身形僵了僵,她侧过脸来,淡淡一笑,摇头:“我不过是有些遗憾罢了。”
她说得轻巧,却不知心里是否真的这么轻松。
果然又听她说:“只不过今晚太闲,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瞧,她亦是不愿意一个人呆着。
我不知自己心中为何突然冒出这个“亦”字,只是木愣愣地端着热茶chuī了chuī,便大大的呷了一口。有些烫,滚在我喉咙里,烧在我的胃里。
浓酽酽的茶香从鼻间窜入脑海中,我忽然惊觉自己就这么跟着师哥来了香鸾的屋子里,也不管她有没有请我来,愿不愿意让我来。
这么晚了还要见师哥,她大约是有急事罢!
我想到这一层,连忙站了起来。
惹得师哥和香鸾都看向我,师哥更是颇为担忧:“小七,不舒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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