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花时_巫羽【完结+番外】(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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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年, 邛人将住所,建在山林更深处,临邛有条山道能直达他们的聚落,但并不在竹里境内。

  红杉落叶, 红艳似火, 落满溪畔, 在飘舞的红叶间,刘弘看到袅袅升空的黑色烟雾,似乎还很远,或者再过一个山头,就能寻觅到火源。

  即使是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竹里农民,他们也知道多半是战火。

  “回去吧。”

  chūn爹扫落头上的叶子, 执着长矛往回头,他在前领队,众人跟随。刘弘回头最后看一眼这美丽的溪畔,成片的红杉林,将去路铺垫成晚霞,和天际的西薄的太阳相映辉。这里如此静谧美好,他不知为何想起庄扬。

  这份静谧美好,在这动dàng的局势下,只怕早晚也要被打破。

  一行人,走出红杉林,见到熟悉的竹林,才都安心下来。他们并不吃竹子,但他们在竹林环绕中成长,见惯那一份经年不褪色的绿意。

  回到竹里,面对询问的老人妇女,chūn爹说:无事,火在很远的地方烧起,不会烧过来。

  刘弘走向庄家,他坐在庄家院子,将身上背负的弓箭取下,用袖子擦拭脸上的尘灰和汗水。

  蛋饼走来,朝他摇动尾巴,用温热的舌头,舔着刘弘的手。它一身的毛发光滑,有一双温和的小眼睛,做为一头菜狗,它的狗生真是安逸舒适。

  竹里有刘弘想守护的东西,甚至连这么一条二郎养的犬,他也不忍它遭殃。

  “回来了。”

  庄扬走来,他挨着刘弘坐下,手贴放在身侧。

  “二郎,我们去了一处落着红叶的树林,还有条溪流。”

  刘弘握住庄扬的手,两人挨得近,不凑上前来仔细看的话,不会发觉他们双手相握。

  庄扬没有抽回手,脸上的神色不变。他像似在默许刘弘一些小动作,仿佛这并无不妥,很自然。

  “火就在溪流前方的山上烧着,看不清楚是怎样的地方,烧的是屋舍还是树木。”

  “我听安世说,夷人动乱,县里派兵前往平乱,已有数日。”

  袁安世在县令手下担任小文职,在这些年的苛捐杂税之下,袁家越发贫穷,安世被迫出仕。

  “这世道,真是生灵涂炭。”

  庄扬想象得出燃烧的山林里,哭喊的人们,还有四处奔逃的动物。

  刘弘握紧庄扬的手,用粗糙的指腹轻轻磨蹭庄扬的光滑手背,他执住庄扬的手,护他一辈子。

  庄扬缓缓将手抽回,刘弘抬头一看,阿易突然出现在院中,身上背着柴火。

  “阿弘你回来啦,是山火吗”

  阿易挥着砍刀,指着西面山林。

  “烧得远,在好几个山头外呢。”

  刘弘起身,将弓箭背负,天色将黑,他也该回家去了。

  “二郎,我回去了。”

  庄扬颔首,他把跟随在刘弘身后的蛋饼唤回去。

  自从庄平去县里读书,蛋饼和刘弘很亲近,也是奇怪,刘弘高大英武,胆小的蛋饼本该见了他就跑才是——让刘弘享受老段和武亭长的待遇。

  回到家中,刘母将食物端上木案,母子俩在油灯下就餐。刘母不大在意外面的qíng况,大概因为她的儿子qiáng大到能保护她;再则,她少女时期,也见过动乱的qíng景,并且从那个万念俱灰的年头里活过来,她的内心坚韧。

  “阿母,你早些歇息,不要再织布。”

  自从章长生给家里送来一架新式的织机,刘母又开始她那没日没夜的织布生活。这架织机能织散花菱,一匹散花菱能卖上许多钱。临邛盗寇四起,锦官城仍繁华似锦,权贵们喜欢这种jīng美且耗时的布料。

  章爹跟临邛的大部分商人一样,是布商,而且,他贩卖的是贵重丝绢。

  夜里,听着机杼声,刘弘入眠。

  他睡的木榻,在两年前感觉还挺宽大,两年后,他要伸直腿,得将脚搁在榻外。明年刘弘便十六岁了,在这连年战乱的世道里,官府对十六岁的男孩,便收取成人的赋税,且还需服兵役一年,十六岁,被视作成年。

  刘弘的梦里,时常会梦到庄扬。这一夜,他梦见了红杉林和溪水,他和庄扬在溪畔相别,红叶飞舞,身后的家园,战火熊熊,看着庄扬转身而去的身影,他的心因离愁而痛楚。

  临近冬日,天气逐渐寒冷,刘弘还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粗布衣。他在庄家院子里主持弓she比赛。庄兰和长生比弓she,庄兰更甚一筹。

  “兰兄厉害,甘拜下风。”

  长生对庄兰拱手。

  “那是当然!”

  庄兰得意洋洋,一点也不谦虚。

  章长生偶尔会到竹里来,他跟随的仆人多,普通的匪盗可打劫不动他。

  “来,输了要gān么?”

  庄兰朝章长生伸出手来,章长生低头解腰间挂的一只角制的小兔子,依依不舍递给庄兰。庄兰心满意足,将它挂在自己腰间。

  “阿兰,你过来。”

  庄扬见到这一幕,把庄兰喊过去。

  知晓和人下赌注这种事,是要被兄长念的,庄兰朝刘弘投去一个求救的小眼神,刘弘全然当没看到。

  “弘兄,我在家中时常练弓,如何就赢不了一个女孩儿?”

  长生跟在刘弘身边,和刘弘说着他的疑惑。

  那是因为你兰兄,她就不是寻常的女孩儿。

  “你执弓时,有个习惯,弓身会斜向一侧。”

  看在家中那架织机的份上,刘弘打算指点他一二。虽然章长生送织机时,还是用了小伎俩,趁刘弘不在,将织机送来,还跟刘母说是刘弘买的。

  因老式的织机所织的布已卖不出价钱,刘母正需要台新织机,刘弘便出钱买下,留给刘母使用。那台用了二十多年、早就该入土的旧织机则收入杂物间。

  长生这人有的那些小聪明都用在歪道上,家庭教育的问题不小。

  听着刘弘的指导,章长生示范他的执弓动作,刘弘在旁纠正。

  “要这般执住。”

  “弘兄,这样吗?”

  “不对,手臂稳住不动,双眼直视弓身。”

  刘弘贴着章长生的背,手把手教授。他只为教学,专心致志,未做多想,甚至连庄扬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刘弘也没察觉。

  章长生是位笨学徒,刘弘做事,则有始有终,他教了章长生许久,又是贴身,又是搭肩,又是执手。庄兰瞅着院中两人,无聊地想打瞌睡,她身旁静静在席上的兄长,突然起身,闷不吭声往楼上走去,只留下一个默然的背影。

  庄兰觉得兄长似乎有些不开心,但是兄长从来不会不开心啊,大概是看他们两人一直在说弓箭太无趣,所以回房去了。

  庄扬并没有真得离去,他登上二楼,听得章长生欢呼:“弘兄真厉害!我she中了!”庄扬驻足,停在杆栏前,他看到院中的章长生一把将刘弘抱住,搂得还挺紧。

  终于,刘弘似有所察觉,他仰头,看到了二楼杆栏处的庄扬。庄扬退开,转身离去。

  这日章长生辞别,庄扬如往常出来送行。长生邀请他们去他家做客,刘弘随口说改日,庄兰说好好,有阿弘兄一起去,就不怕遭人打劫了。

  章长生见刘弘答应,十分高兴,领着一众仆人离去。他衣着奢华,样貌清秀,还有着气派的仆人和马车,就这么招摇过竹里。

  huáng昏的大风寒冷,站在院外,庄兰瑟瑟发抖,她看着穿单薄衣服的刘弘,像似想起什么,她说:

  “阿弘兄,兄长给你做了一件袍子,不知道做好没有。”

  刘弘未听庄扬提过这事,他抬头去看庄扬,却不想庄扬已离去,只留给他一个登楼梯的身影。

  刘弘想起他教章长生弓箭时,庄扬突然起身离去;还有他站在二楼观看,他的神qíng似乎有些许诧异,而当时章长生突然将自己搂住。

  二郎他,该不是有所误解?

  刘弘急忙登上楼,前往庄扬寝室。他匆匆赶来,进入寝室,却见庄扬静静在案前读阅木简,并无异常。

  “二郎,那长生……”

  庄扬做了制止的动作,他端坐在案前,看着刘弘,眼神平静。

  “阿弘,衣架上的袍子,你去试试,看还合身吗?”

  快入冬,不忍他一件像样的冬衣都没有,庄扬在为家人制作冬衣时,顺便也做了刘弘一件。

  刘弘到衣架上取下袍子,袍身厚实,很保暖。刘弘将它穿上,竟很合身。庄扬未曾测量过他的衣长裤长,却知道他该穿多大的衣服。刘弘绑好衣带,心里很高兴,这是他穿过最好的一件冬衣,而且是二郎送他的衣服。

  “合身便好。”

  庄扬将目光收回,他翻开木简,似乎不想再进行jiāo谈。

  刘弘看着他低身读阅的模样,他觉得二郎似乎有些忧伤。刘弘挨着庄扬坐下,他张望门口,见外头天色已黑,他伸出手臂将庄扬搂抱住,他脸贴着庄扬的背,眷恋着他身上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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