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照面,刘弘看得出来,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文静、腼腆。
这倒也好,难得一家团聚,他实在不愿有至亲因为嫉恨他,而给他和母亲惹麻烦。
刘父见得这qíng景,相当满意,招呼宾客畅饮。
酒宴后,刘弘被刘父留下,陪着刘父在空寂的院中行走。刘父跟刘弘讲述当年离开他们母子的事。年轻时与妻儿分离的无奈,及这些年的握有兵权后,心中的野心。刘弘倾听话少,刘父拍拍他肩膀,笑语:“就连寡言也像为父,这亲生的错不了”,刘弘望着漫天星光说:“阿父,孩儿愿效犬马之劳。”
“能不效劳吗,这可是家业。阿弘矫健英武,不如明日,就授你个将军。”
刘父这多半是说笑,刘弘也才十六岁,部下可不服。
“臣还是从士卒当起,得战功后,再提拔不迟。”
刘弘虽然觉得这就要上战场,可有些匆促,不过他乐意瞧瞧军旅的生活。
“吾儿有志气!”
“阿弘,为父早安排好,给你请位先生,有武也要有文,你尚年少,先习韬略。”
“好!”
刘弘应诺,显然很高兴。
他接触过文化人,也粗识文字,可不是一个大老粗。往年因贫困,渴望读书而不能,现下也有个先生了。
这一日,匆匆度过,刘弘卧榻,躺在厚实的大榻上,闻着燎香的气息,他沉沉睡去。梦中,他在红叶林里,见到庄扬,庄扬模样依旧,笑语:“阿弘,你回来了。”
大风起,红叶纷飞,刘弘拨去飘落于皮甲的落叶,他身后的红披风猎猎鼓动。
隔日,刘弘到刘母寝居,侍女告知蔡氏在主母屋内。刘弘避到一旁,待蔡氏和侍女们离去,刘弘这才进屋。
昨夜刘父在刘母屋内就寝,刘弘过来时,就听院中的侍从窃语,他这也才知仆从遍地,可没多少隐私。
“阿弘,过来。”
刘母见刘弘前来,连忙招呼他。
母子落座,话话家常,刘母笑语她闲得很,总觉得有事没做,往时这时候,早坐在织机前。
“阿母,适才听仆人说蔡氏过来,她和阿母说了什么?”
刘弘颇为关心,那女子突然为母亲抢去主母位置,可是来顶撞他母亲。
“孩子,男人妻妾成群,阿母未来前,便知你父亲必是又娶。”
刘母执住刘弘的手,言语殷切。
“她是寻常人家的女子,益昌娶她时已说有妻儿。现今我们母子过来,她心中必是不服,也会有担虑。阿母无心和她争斗,相安无事便好。她那孩子,看着温良,你们即是兄弟,好好待他。”
“阿母不必挂心。”
刘弘对于突然有位弟弟谈不上不满,也谈不上开心,他有时看着庄扬和阿兰阿平他们亲和相处,也会羡慕。却不知这个弟弟肯不肯亲近他。
“孩儿这身衣服一换,再把头发仔细束起,哪位大臣,敢说你是乡下来的种田汉。”
刘母端详儿子,很是欣悦。
刘弘难得嘴甜说:“阿母也像位夫人。”
刘母叹息说阿母老了,分明也很高兴。
母子坐在一起闲谈,正jiāo谈间,先前的使者又前来,告知刘弘主君请的先生已到来。
刘弘跟随使者离开,来到一处空寂的居室,一位青衣儒生已等候在里边。儒生回头,见到刘弘吃着一惊,说道:“只听说要教位田农,不想竟是这般的公子呀!”刘弘觉得这人怎么活下来的,说话如此直率。
使者介绍:“公子,这是霍先生。”
刘弘行拜礼:“刘弘拜见先生。”
霍生欢喜将刘弘搀起,笑语:“免礼,坐下吧。”
霍生二十七八的样貌,长得算周正,就是沾沾自喜,颇为自大。要是换其他的公子,恐怕不买他的账,刘弘知人不可貌相,先以礼相待。
“公子微时于临邛种田,可晓得书写?”
能不提种田这茬嘛。
“粗晓文字,懂些山田水月。”
刘弘老实回答,虚心求学。
“实属不易,蜀地连年战乱,民生艰难啊。”
霍生似乎很清楚蜀地的qíng况。
“公子凤表龙姿,日后必是大材。而今我授你兵法,万不可像武夫那般轻蔑兵书,专凭蛮力。”
“凭武力以一敌百,凭这里,可以一敌万。”
霍生指着自己的脑袋,他头发不多,额头光亮。
刘弘想,这位霍生何以知道自己有武力,后来也才知他是梁虞的友人。
霍生的教法很特别,他带刘弘去兵营,先让他熟悉军队的编制和武官职务,让刘弘与士兵们厮混在一起。
数日后,才让刘弘回到书案前,开始讲解兵书,并教刘弘识字。
霍生教授时,废寝忘食,刘母怕刘弘饿着,每每亲自来送饭。都是佳肴,不忘带霍生一份。
霍生名叫霍与期,家中贫困,好读书,辟举为大司马幕僚,人虽狂傲,但有真才实学,常在军中商议军事。
刘父让他教刘弘兵法,也一并将刘弘带入行伍中。
第49章 商与官
庄家祖宅, 富丽堂皇, 远胜竹里的木屋。正因建得奢华,在十多年前庄父被杀, 宅子便被蔡咸霸占。蔡家人并不爱惜这栋别人家的宅院, 许多屋舍失修, 放任朽败,原本种满花卉的庭院, 长满杂糙, 树木枯死。
待庄扬前来锦官城后,庄秉清闲不得, 他与城中贾人合伙做生意, 在商肆中经营蜀锦。往年, 庄秉不敢涉及锦官城,怕遭蔡咸迫害,而今正是他大展身手的时候。锦官城有西南最大的商肆,商品琳琅, 店铺栉比, 此地出售的蜀锦、蜀布、蜀刀、漆器名冠天下。
庄家在竹里时的仆从, 只有阿易跟随至锦官城。初来时,由林嫱与庄母烧饭,后雇得一位做饭的妇人及其挑水、看院的丈夫,夫唤长宜,妇唤阿圆。
初来锦官城,庄扬见到遭受破坏的祖宅, 请来木工修补门窗,请来土师修葺屋墙。他自己则在院中和阿易忙碌,庄平和庄兰也一起帮忙。
将庭院的杂糙除去,枯树挖掘,院中光秃秃。阿易说:“二郎,这院子要扬沙,不如给它铺起来”,庄扬笑语:“不必,阿易,你去驾车,与我前往西市买花。”
阿易将马车驾出,庄扬把庄平一并唤上,庄兰说:“兄长偏心”,庄扬摸摸庄兰头,安抚:“西市混乱,下遭出门再带你。”
进入集市中,庄平坐在车上,好奇打量熙攘的行人,他在竹里住习惯了,还不大适应锦官城的热闹。
“兄长,那些人是奴婢吗?”
庄平留意到一处平台上,站了不少受到束缚的男女,衣着褴褛,台下还有卖牛马的商贩,和一些评头论足的行人。
“是,那是奴市。”
庄扬不忍多看,觉得将人和牲畜一并出售,实在荒谬。
庄平觉得这些人很可怜,往时在竹里,他也曾接触过自卖为奴的人。而此时,眼前这些男女,无论他们本是奴籍,为主人家所卖;还是本为庶人,自愿被卖。
在竹里,庄家没有蓄奴,仆人都是庶人。买位奴人,价钱不少,何况,庄扬觉得将人当牛马般买卖,太过残忍。
马车未在奴市停留多久,匆匆前往卖花的地方。西市商品,琳琅满目,无所不有,卖花的商肆,也有卖树,也有卖珍shòu野禽。
庄平一下车,便被一只孔雀吸引了目光,这是只绿孔雀,羽毛鲜美,张开如屏。
庄扬购得树种花卉,和商贩谈好价,付了钱,庄平还仍蹲在地上看孔雀。
“兄长,刚刚有只白色的孔雀,往竹笼里头去了。”
“阿平,你可是想买?”
庄平赶紧摇头说:“兄长,我看看便好,这是珍禽,需仔细照顾。”
家中有头蛋饼就足够了,蛋饼好养活,而且不用花钱买。
庄扬知庄平喜欢,然而庄平知晓玩物丧志的道理,他xing子老气横秋,懂得自我约束。
玩物尚志的庄扬,心满意足,载着半车的花花糙糙回家。
鸢尾花、山茶、玉兰、芙蓉花,装点院中,并将院中gān涸淤泥的水池掘泥,灌水,种植荷花,再沿着石子小道,于两侧种植竹子、棕树,石榴等。
庄扬带着家人亲力亲为,他对年幼时家中的庭院记忆深刻,他想恢复那时繁华的样貌。
隔日,庄兰和小侄子在院中玩耍,林嫱、庄扬端来糕点,饮品,庄母和阿平坐在水池边的亭子上欣喜jiāo谈。
暮chūn的风chuī拂他们的脸庞,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午后,庄秉从商肆回来,见得大变模样的院子,他知是庄扬所为。他沿着笑语声,来到曲径尽头的亭子,一家子都坐在上头。他的儿子圆儿自己跑下石阶,挥舞着肥嘟嘟的小手朝他奔去,欢喜喊着:“阿父,阿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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