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_对镜毁容/逝川【完结】(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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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急匆匆的样子,我也知道玩笑不得,道:“还在睡呢。昨晚折腾了大半歇——瞳将军有事么?”

  他昨天跟着回来不是就一直住在王府?能有什么事急成这样?话还未说完,若水便也来了,与瞳拓一样的疾步如风。见我与瞳拓站在院中,便知道王爷还未起身。

  说起来瞳将军虽爵位被削,但位份仍然比若水高,若水便恭敬施礼道:“见过瞳将军。”

  瞳拓忙阻了他,道:“你我老朋友了,何必如此拘礼。若水,适才我接到密报,彩云峡粮库被烧——那里可存着远东军最后备用的粮糙啊!彩云峡被烧,朝廷粮糙又迟迟不发,这仗可怎么打?……”

  尽管被革职,说起东北战局,瞳拓仍是忧心忡忡。若水手里捏着一封未拆封的急报,正是湛蓝色的包裹,如此说来,里面要报的必然就是彩云峡粮库被烧的事qíng了。

  若水不动声色地望了瞳拓一眼,显然,瞳拓虽人在京城,却还能对东北战局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这样的人脉本事让若水很有些吃惊。

  以王爷的听力,院子里的一举一动显然都逃不过他的掌握。暖阁大门吱呀打开,穿戴整齐的月池姑娘盈盈走了出来,福身道:“王爷已经醒了,请两位大人有什么事进屋去说。”

  瞳拓与若水刚刚踏进暖阁,月池便笑嘻嘻地绕到我身边,道:“茗姐姐,我就不进去了,省得待会王爷又赶我出来呢。伺候洗漱穿衣便拜托给你啦,月池先告退了。”说着便笑盈盈去了。

  或者,王爷喜欢她,正是因为她有如此的自知之明,从不恃宠而骄吧?……呃,我这个没大没小的大大丫头,应该才是摄政王府里最不知进退的一个了。

  刚刚走进暖阁,便听见王爷yīn森森的冷笑:“扣着东北的粮饷?!……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还怕制不了他?——拟本王谕,给颜知梦溪、昌河两郡二品以下官员生杀任免之权!办事不力玩忽职守轻慢了东北的粮饷,该革职的革职,该杀的就杀!他孟苏河唧唧歪歪和朝廷讲条件、哭穷,本王倒要看他对上如山军法怎么哭去!”

  第十七章

  不是没见过王爷处置政务,只是这么冷森森的口气实在是十年难遇,小心翼翼走进暖阁,打量着chuáng榻上的王爷,一头长发披散着,衬着雪白的底衣,原本该惺忪的睡眼,此刻闪烁着激怒的光芒,略略斜挑的眉峰,微微勾起的唇角,无一不昭示着:王爷现在生气,而且,很生气很生气!

  若水和瞳拓就站在chuáng前不远处,光看他们二人的表qíng就知道,他们对上王爷的怒气也委实有些顶不住。片刻沉默之后,暂时算是躲过了王爷的怒火风头,若水斟酌着言辞,静静道:“还请王爷三思。孟苏河在梦、昌二郡声望极高,治蝗、水利方面都极有建树,且为官清廉中正,梦昌郡虽富甲天下,孟苏河一家却清粥白菜,生活极为简朴。在任七年里,梦、昌二郡吏治清明,匪患尽除,常言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说的便是梦昌二郡。”

  瞳拓继而道:“何况历来武将不制文官。一旦cha手地方上的官员任免,就不免牵扯到当地的具体政务,新官上任尚且被老部下们整得焦头烂额,如今颜知将军与寒瑚国jiāo锋已是抽身艰难,再分心到梦、昌二郡上面,只怕于东北战局有害无利。”

  好长一阵时间沉默。王爷忽然目光灼灼地盯着瞳拓,道:“你人在京城,如何得知彩云峡被烧?——燕子谷溃败之后,本王方才下谕将你革职削爵,孟苏河便开始磨蹭着不肯往东北送粮饷,究竟是何道理?——你吃定了本王不敢杀你是不是?!”

  平静的声音,凌厉的语气,劈头盖脸向瞳拓砸去。错愕、惊讶、无奈、绝望种种表qíng一一在瞳拓眼中闪现,那双寒光流溢璀璨如星的眸子,到最后只剩下一片惨绝的黯淡,缓缓闭上眼,声音又低又轻:“是、是么?……在殿下心目中,瞳拓竟是这样的人?……”

  不是过往一切都被忘记了么?怎么如今看来,忘掉的是恩义,被记得刻骨铭心的却是那次触怒龙颜的违逆?瞳拓黯淡的眸中泛起一丝自嘲,却又静静平息下去。

  “殿下想的都没错。四年苦心经营,到如今,夜平川处处都是我的耳目,一有风chuī糙动,便有飞鸽快马来报。孟苏河原本是我父亲的学生,紧扣着送去东北的粮饷,大抵也是为了我被革职削爵的事——殿下若要我死,无须亲自动手,一盏‘太平乐’饮下,缓缓去了,外人也只当我是病重而逝。”

  想来是王爷的疑心将他伤得狠了,他连抬头的力气都已失去。缓缓屈膝施礼,转身便yù离去。

  见他如此黯然的神色,我丝毫不怀疑他回镇国侯府后,真的会找来剧毒“太平乐”直接喝下去。瞳拓已走到门口,王爷还没有出声唤他的意思,我急得一把拖住了一脚已踏出暖阁大门的瞳拓。

  回头,却是那一抹微弱的笑。这个曾经眸光灼灼望着我,告诉我他永远不会放弃的男子,如今却只因王爷几句质疑,连生命都无力维护了。

  这是瞳拓么?这是那个倔qiáng坚毅的瞳拓么?——只是几句话而已啊。

  还是说,这世上有一种人,说的某一种话,可以凌厉尖锐到让人觉得生无可恋,可以犀利狠辣到让人宁愿去死?

  那么这种人,是否就是qíng人?这一种话,是否就是质疑?

  瞳将军,原本以为你是懂得爱的。可如今看来,你的爱,竟是如此自卑,如此脆弱,如此摇摆不定?

  王爷赤脚站在厚实的地毯上,眸光冷冷地望着瞳拓。

  着急了么?是着急了。否则不会直接从chuáng上追下来,连鞋都顾不得穿。还在生气么?确实在生气。否则不会眉眼含怒,连一句阻拦他去死的话都不肯说。

  蛛丝马迹地告诉瞳拓,其实他心里还挂念着他。偏偏冷眸冷眼冷嘲热讽,就是不肯轻易饶过他——忽然间,一个奇怪地想法绕上心头:yù擒故纵?

  不、不、不!不会如此的。王爷待瞳将军还是很真很真的,清清楚楚记得南院醉酒时王爷的真实脆弱。这一切,不会只是局——若是局,还贪图什么呢?瞳将军甚至可以为王爷去死,王爷还试图从他身上取走些什么呢?

  暖炉将整个暖阁烤得温暖如chūn,厚厚的地毯也绝对不会冻着人,纵然如此,也并不是随便什么人,便能让王爷赤足散发如此失态的。无论是否是个局,是否是个计,王爷如此的动作,足够让瞳拓震动了。

  如此对峙,总有一人要先低头。

  半晌,瞳拓缓缓转身,移步到了王爷身边,挣扎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十月天气,风高天寒,殿下善自珍重才是。”顾不得心里闷笑,我慌忙拎着王爷的长衣上前,瞳拓顺手取过,动作甚为娴熟地伺候王爷穿好衣裳,方才微微欠身退到了一边去。

  见王爷眉峰平缓下来,我稍稍松了口气。去小隔间里取来热茶,给他们三人一人斟了一杯,这才记起王爷刚刚起chuáng还未漱口,王爷摆手示意我先别四处乱逛地忙活,我便侍立一旁,听他们说话。

  王爷想了想,说道:“你们适才说的都不无道理。然而如今局势紧迫,横山以南可是一马平川,横山防线若再被击溃,京师重地便再无屏障可守。不论什么原因,这个节骨眼上还敢扣东北的粮饷,孟苏河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冤他。”

  若水蹙眉道:“其实南禾、纪颉、齐州这几郡也完全有余粮可调拨,与其一直催促梦溪、昌河,不如直接从南、纪、齐三郡运粮过去……”

  “粮自然有粮。可南三郡的粮不能动!”王爷把玩着翡翠珠串,忽然笑道,“你二人都不是外人,本王便实话跟你们说了吧。东征寒瑚那是迟早的事,不过不是现在。如今颜知奉本王密令拖住寒瑚国,是为本王南征做准备。”

  南征!

  王爷轻描淡写两个字,却将在场两位将军都惊得脸色一窒!东北战局已经搞得王朝焦头烂额疲于奔命,王爷竟然还想两面开战,南征秋袭?!

  还是第一次从王爷口中听到南征的词句。无论是七年前,还是如今,王爷目光始终锁定在东北的寒瑚国。四年前秋袭扰边,若水领兵退敌凯旋而归,恁大的优势也不见王爷趁胜追击,如今却在寒瑚国侵占夜平川、大军直bī横山的当口,提出要南征?!

  若水与瞳拓对望一眼,二人面面相觑,都没了言语。

  王爷似乎也知道这个讯息把大家吓着了,一笑道:“不说这个,南征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qíng。如今拜月教正不安分地上蹿下跳,当务之急一是夜平川,二就是拜月教——若水,就按适才本王说的下谕,用印明发下去。”回到chuáng前开始找袜子,袜子月池早就准备好了,就放在chuáng边的木凳上,王爷就是瞧不见。取过袜子伺候王爷穿好,顺便扎着裤管套上靴子,一身行头总算折腾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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