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_对镜毁容/逝川【完结】(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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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暮雪教的圣子,若水的谅解对于月池来说,不啻天神令谕。她紧紧拽着若水的手,泪水在“殛雪”的祷祝声中滑下。随着呼吸的逐渐急促,月池神色越发安详,呼吸终于完全停止。

  若水五指并拢,在她沾染鲜血的额头印下。

  一连串生涩古朴的咒文自若水口中漫溢而出,庄严而凝重。因屋子里的黑暗,我清晰地看见若水掌下绽出一抹紫檀色的光芒,散入月池额头,将她苍白的面容映得璀璨如星,绮丽异常。

  若水为月池赐福之后,便将她轻轻放在地上。朝王爷屈膝,静静道:“王爷见谅。”

  没有更多的词句,只是静静跪倒。为暮雪教众赐福,原本是明珀圣女的职责,然而为了那个刺杀王爷的刺客能安心闭目,他逾越自己的本分,做了不该做的事。

  隐隐察觉到若水的改变。若是从前,他绝对不会如此不顾后果。而如今,却能为心底一念慈悲,承担任何。

  半个月而已,究竟若水经历了什么?他的箫声,他的改变,他如今的澄澈慈悲,如今的恬淡从容,究竟是因为什么?祭雪大典么?别告诉我是顿悟,我不信。

  王爷此时却显得极为疲惫。他没有再看月池一眼,靠着软枕,不知道目光在探寻何处。空中弥散着浓浓的血腥气,有王爷的,也有月池的。周遭却是说不出的死寂,安静得只剩下枯燥的呼吸。

  良久。良久。

  王爷忽然缓缓开口道:“就埋在院子里吧,纵然委身污泥,与花木同朽,也终是陪在王爷身边,还有再见之日——她笑起来,和泉水一样,叮咚叮咚,很好听呢。”

  素来低沉华丽的声声音中,带着一丝凝重。

  想来,王爷仍是十分喜爱月池的。自己想想,像月池这样温柔的女子,纵然明知她下蛊害了王爷,却仍然没法子恨得起来。虽明知王爷非杀她不可,可想起是自己一掌将她送下九泉,还是忍不住有些唏嘘。

  那是枕边的人呵。曾与王爷肢体纠缠,爱yù缠绵,转眼却都忘记了花前月下的温柔,芙蓉帐中的缱绻,一个毒手暗害,一个无qíng诛戮。说到底,究竟是你无qíng,还是我薄幸?也不过是各为其主,各走各路罢。

  清晰地记得影箬死后,王爷眉间那股淡淡的痛楚。如今代他杀了月池,是否可以稍稍减去他心中的隐痛?

  第二七章

  不多时,便有侍卫来禀报府外的qíng况。

  果然,孤竹群领着一千城卫军将王府围了起来。说是东城守将瞳拓兵变,奉皇上圣旨,调一千名护卫,看守摄政王府,保护王爷安危。

  王爷哑然失笑道:“玉玺御印都在本王这里,也不知道他那圣旨是从哪儿出来的?”

  想不到王爷此刻还有闲qíng逸致开玩笑。我禁不住头疼道:“如此枯守王府也不是办法。如今瞳将军应已兵临城下,若非忌惮王爷安危,弹指便能将那五千城卫化做齑粉——王爷,不如先请明珀圣女替您拔蛊,只要能到瞳将军营中,便万事大吉了。”

  “除非你有法子悄无声息,瞒过任何人耳目将明珀圣女接进来。否则,不准。”

  我霎时没了声音。要杀出去,接了明珀圣女再杀进来,并非难事。可要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地一出一进,只怕凭王爷的轻功也没办法办到——可我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只要王爷蛊毒一除,五千城卫怎么可能困得住王爷?届时到了瞳拓营中,三十万大军光跺脚都能震跨城楼了,还怕对付不了穆王?

  见我一脸迷惑,王爷笑着补充道:“费尽心机等的便是穆王这一步。我们这一走,本王先前的盘算岂非要全部落空了?”

  “可这‘死蛊’于人伤害实在厉害。王爷若不及早拔蛊,只怕日后会落下隐患。要对付穆亲王,也不必非要如此折腾自己吧?”死蛊死蛊,顾名思义,中蛊之人便会肢体僵冷,一如死人。如此下去,对身体自然大为不利。

  岂知王爷竟笑道:“穆王垂死之人,何必设计于他?”

  “那王爷是要对付琼王?”只有这个选择了吧?

  “他一介少年,也就牵扯几个京官,偶尔非议朝廷,对付他做什么?”

  既不对付穆亲王,也不对付琼郡王,王爷如此费尽心机地等着穆王爷调兵围困王府,究竟是为什么?

  颇为迟疑地望向王爷,却见他眸色幽冷,淡淡道:“柳煦阳惹出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本王没时间再跟他继续耗下去。穆王敢在此时动手,柳煦阳必然已领兵北上了——如今穆王等的便是他。你以为柳煦阳是蠢蛋?若他知道穆王控制不住局势,掉头便回西南去了。”

  原来王爷是想对付柳煦阳!

  不得不承认,柳煦阳的存在确实给王朝添了无数麻烦,光从四年前他从夜平川的调离,险些酿成四营哗变的闹剧便可看出,他在军中的影响力究竟有多惊人。

  如今王爷一心想着对西南用兵,柳煦阳一日不除,便一日腾不开手脚。何况,柳煦阳背后还有个穆王爷。若是放手南征,与寒瑚、秋袭二国开战,那时手中兵力吃紧,穆王爷在京城一番动作,只怕小皇帝都要被他捏在掌心肆意亵玩。

  事实上,穆王爷这计划虽冒险,但也并没有太大疏漏。如今王爷中蛊,被困在王府,他以王爷要挟,城外瞳拓捏着三十万兵马也不敢轻举妄动。届时柳煦阳领兵北上,到了京城,兵力虽有差距,但穆王手中还捏着王爷这张王牌。一旦王爷中蛊身亡,只留瞳拓一人,孤臣孽子名不正言不顺,如何跟他斗?

  只穆亲王千算万算,算不到明珀圣女会与若水一起回京。王爷此刻虽中蛊毒,然明珀圣女就在柳街,一旦王爷蛊毒除去,区区五千城卫如何拦得住王爷?

  既然王爷是打定主意要等柳煦阳进京来“犯上作乱”,我自然不敢再多聒噪,在王爷身边蹲下,仔细诊察着脉象,蛊毒是看不出名堂来,“滔天”却已被王爷运功bī得七七八八了。取出银针,照着《化郁方》里解除“滔天”的法子,几针走过,王爷便口鼻溢出污血,余毒清除了。

  想着还要忍着蛊毒几日,若水便照着“噬血”的方法,在王爷中指上开了另一道口子,继续放血抑蛊。我取出暖玉膏想替王爷收拾食指上的伤口,岂知王爷先前还不住淌血的食指上,竟是光洁完好,没有一丝伤痕。

  这下不得不承认,三大教派的密术确实有其神通之处,“噬血”密法,确实非同一般。

  深夜。

  若水接替詹雪忧,守在院中。

  知道qíng势危急,詹雪忧说什么也不肯离开王爷半步。王爷无奈,便让我在地上铺垫子,叫詹雪忧睡地上。如今詹雪忧便小猫一般乖巧地睡在王爷榻旁。他显然是累的够呛,睡着后便再也顾不得太多,鼻翼微微翕动地打着鼾。

  毕竟十一月的天气,王爷中蛊后又受不得炉火,整个书房便冷得跟冰窖一样,虽在地上铺着厚厚的垫子,但我仍是害怕他会着凉,想着去侍墨院子里给他再拿了chuáng被子,刚刚起身,他便猛地惊醒了。

  抬手示意他安静,不想他仍是惊动了竹榻上的王爷。王爷一直放血,血流虽慢,却很难入睡。何况王爷休息时原本就恨人打搅,如今被惊扰了自然有几分不悦。

  yīn沉着脸色原本要发作,却见詹雪忧炯炯的眸子带着丝惊惶地望着他,不知为何,竟忍不住脸色一柔,呵斥到了嘴边换成了关切,柔声说道:“是冷么?……早说别在这儿睡了。茗儿,让侍书在隔壁房间烧个火炉,领雪忧去那边睡——你也别守这儿了,有若水在,你还担心什么?”

  烧炉子是不成问题,不用劳烦侍书,我就能升好。可是詹雪忧他肯去么?正想着,詹雪忧已爬出暖烘烘的被窝,惶然磕头道:“对不起,主人。请息怒。我不睡了,就在这里伺候主人。绝不会再打扰主人休息。”

  “穿这么单薄还往被子外面跑……”注意到詹雪忧的单衣,王爷显然有些无奈,指着一旁的厚衣裳,示意我给詹雪忧披上,仍是一脸的好脾气,道:“这里没那么多刺客,不用你伺候,好好去休息,明天再过来。”

  詹雪忧却固执地跪在一旁,并不说话。

  “说。到底怎么回事?”

  詹雪忧历来听话,如今一连两遍都没说动他,王爷知道其中必有原因。颇为不耐地挥手,神色也已冷了下来。

  “雪忧不放心。”

  “还饶舌?”

  “雪忧不敢。雪忧是……不放心茗姑娘。”

  我原本静静听着他回话,还在为王爷逐渐不耐的口气担心,陡然听见詹雪忧这一句,一口气呛进胸膛,吭吭闷咳起来。

  不放心我?怕我剑法太糟护不住王爷么?……望着脚下所在的位置,忽然间明白詹雪忧说的意思。就在几个时辰前,月池便是倒在这里的。詹雪忧不放心我,是害怕我和月池一样加害王爷么?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王爷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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