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_对镜毁容/逝川【完结】(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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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股幽淡的檀香,我就更熟悉了。王府特制的扶宁香,除了王爷,便只有若水身上会有这样的味道。

  也只有若水才能带出这样清澈如水的气息吧。判断出来的是若水,而不是王爷,这让我稍稍松了口气。或者,私心底,又一次拂逆王爷的意思,让我已经没什么勇气去面对素来容忍我的王爷了。

  若水看着我,想说什么却又未出口,一时只是无言。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见他双眼浮肿,带着病色,脸色也稍显苍白,禁不住脱口惊道:“你内伤不曾诊治么?”

  分明记得昏迷之前,若水苍白唇内隐隐含住的殷红血色,沥天剑虽被我挡了下来,王爷给他的当胸一掌却拍得结实,看他这一脸可怖的脸色,竟似根本不曾好好诊治过。

  若水微微摇头,道:“外面的事忙不过来。茗姑娘jīng神还好?”

  天大的事也不耽搁治伤的功夫吧?看着若水苍白的脸色,禁不住心中暗气王爷心狠,内伤最是磨人,一个好歹便能要人xing命,居然就指使着若水忙得团团转,任他内伤积攒着。

  “我替你把把脉,写个方子吧。待会让侍墨抓药煎了,喝碗药不耽搁你的差使。”勉qiáng动了动身子,侍墨便扶着我坐起,这一翻动作,小腹的剧痛便更加清晰剧烈起来。捏了捏犹是僵直的手指,侍墨已贴心地送来了脉枕。

  若水思忖片刻,便在我面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将手递给我。我仔细听脉,他却是一刻也没闲着,径自对我说道:“孤军深入最讲奇效,若是一击不中bào露行踪,很少能逃脱被围剿的命运,秋袭右路军攻陷秀泽郡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回防秋绶,反而等待我军入驻秋绶,意图与左路军合围秋绶,将我军一口吞下。他既错失良机,如今夜流霜将军如今把守在白水关,我军主力守在秋绶要塞,秋袭右路军陷入秀泽郡,后路已断。”

  “不占秋绶,反陷秀泽,已是失策。如今收到消息,秋袭右路军与左路军合围秋绶不过八天,便又沉不住气,意yù抽调兵力往京城图谋。如今东城还有近三十万人马……”

  我原本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的,听若水这么一说,也不禁愕然:“这秋袭右路军的将军竟是个糙包?!”若不是糙包,怎么会带着两万个人去京城和东城三十万人jī蛋碰石头?

  若水竟忍不住浅浅一笑,却又敛了容色,慎重说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判断,不排除秋袭仍有奇谋的可能。”

  若水正经说话的模样让我很是好笑,素来只有和王爷说正经事时,他才会有这样的神色。轻轻招过侍墨,替若水配的方子让她记下来,她很快便拿着一张漂亮花笺走了过来,看看没有漏了什么,便让她拿着去抓药去了。

  侍墨刚刚离开,若水便摊开一张地图,指着上面说道:“再往上最快五天路程便能到京城,不过从秀泽郡到京城当中还有五城十一郡,秋袭右路军虽然只有两万人马,但地方兵力无论如何也是抵挡不住的。王爷有严令,战线必须控制在西南,所以,我打算一旦秋袭右路军自秀泽郡撤军,便分兵一万追剿。”

  “一万人追剿两万人?”我有些瞠目结舌,“也是王爷的意思?”虽如此问,却隐隐知道不是这么回事,王爷纵然成心和若水过不去,也决计不会拿战事来开玩笑。

  “是我的主张。秋袭左路军如今仍有八万兵马驻扎在尚阳城眈眈相视,倚飒城也有五万人马。我军南下原本只有十万兵马,分兵三万驻守白水关,秋绶便只剩七万人。以谨慎计,调动一万兵马追剿秋袭右路军,留守兵力与敌军相较已势弱,不能再多抽调兵力了。”

  “可是以一敌二,也是太过冒险了吧?”如此说了一句,发觉自己关心得有些过了。禁不住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你看,我原本不懂这些行军打仗的东西,你随便一说,我也就随便一问。不要当真才是。”

  岂知我这话才说完,若水便更是正经地站了起来,垂首道:“还请洛大人恕罪。前几日战况紧急,大人又昏迷不醒,末将便擅自取用大人令箭,代大人传令……”

  “等、等等等等……”被若水希奇古怪的言辞吓了一跳,一时半会儿还回不过神来,只瞪着若水奇怪道,“你适才叫我什么?——洛大人?”

  若水却是不动声色,静静说道:“王爷离开时曾留下王令,命茗姑娘任西南战局督军,总理西南战务。”

  “王爷走了?!”

  什么王令,什么战局督军,什么总理西南战务,一时间都及不得骤闻王爷离去让我心头倏然涌起的恐惧。十九年,整整十九年,自我四岁入侍晴好斋,跟随在王爷身边伺候,王爷便从来不曾一语不留便丢下我。

  如今竟然就在我昏迷之时,走了?……救若水,还是触怒王爷了吗?从来没有一刻及得过此时的惊惶,不自觉地抓紧身边的锦被,脑子里腾地一片冰冷,直冻到脑门。一把揪住若水衣角,已有些语无伦次:“怎么会?去哪里?为什么?我、我……我不能……”

  紧抓着若水衣角的手,被一股冷凉的温柔包裹,我清楚地知道那是若水的温度:“——若水。”哽咽着喊了一声,泪水在瞬间滚落。

  “……牵累茗姑娘了。”

  仍是淡淡的声音,微微颤抖的手却泄露了若水的心事。

  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责怪若水什么,这一时只感觉到浅浅地心痛:仍旧要守着你的淡漠面具,永远永远也不摘下来么?纵然是在为你受了一剑,如今仍旧缠绵病榻的我面前?

  我有些心冷地缩回了手,不愿去看若水淡漠的眸色。从今后,更该认清自己的身份,我只是一个卑微得如同尘土的侍女,改变不了任何——救得了他一次,可以救他第二次么?他那骨子里的锋利,谁能拂拭得平?

  王爷不许我管若水的事,是早就清楚知道,我自作多qíng的顾全,成就的终究只是一个笑话吧。

  “茗姑娘恕罪。军qíng紧急,分兵追剿秋袭右路军的调令是否可行,还请茗姑娘明示。”

  “你我认识多少年了?我有多少斤两你比我清楚。”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才稍稍停下来,小腹的剧痛便又冒出头显威风,我已疼得有些受不住了,咬着牙轻声说道,“行军打仗我一窍不通,单大人看看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吧。只一条——令箭使完,立即jiāo还于我。”

  王爷既让我坐镇西南,那么,我便替王爷牢牢握住西南的兵权吧。此刻惟一能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仍旧不为救若水后悔,只面对王爷,有着那样深深深深地愧。

  面对我刻意冷淡疏远的言辞,若水并没有太多的表示,事实我也不指望他会有什么反应。若水淡淡地嘱咐我好生休养,便又匆匆离去。

  侍墨捧着煎好的药进来,我让她径自去找若水,没多久侍墨又端着满满的药碗回来了。

  “单大人已经领兵出城去了。”侍墨有些无奈地放下药碗,“兵临城下八、九天,单大人一直都没歇下来。如今带着伤出城……”

  听着侍墨颇为心疼的念叨,我稍稍怔了怔。若不是清楚知道若水不会拿一万人命开玩笑,我此刻只怕真要以为若水如此奔忙拼命是当真想要寻死了。

  ——究竟为了什么,让若水当日一心激怒王爷,只求速死?

  沥天剑的可怕之处,并不仅仅在于它的锋利。和王爷教给我的特制银针一样,被沥天剑所伤的创口很难愈合。仔细看过自身的伤口后,发现伤口处理得很是妥当,小腹的剧痛并非因为伤口未曾愈合,而是特制的伤药留下的后遗症。

  虽痛得厉害,其实已没什么要紧了,只需慢慢静养就能恢复。这会儿平静下来,已慢慢理清了思绪,王爷虽走得匆忙,但将我留在西南是早就盘算好的事qíng,白水关时便和我说过这事了。何况我这样伤着,王爷纵然想带我走,只怕我也撑不住。

  侍墨一直忙进忙出,我并不清楚她究竟在忙什么。夜色如水湿衣摆一般缓慢地降临,我就倚在窗前,看着黢黑的院子。那静静随风飘落的嫣红梅花,那漂浮于空中淡淡弥散的香气,就在那日纷飞的花雨中,王爷第一次对若水动了杀机。那静到极处没有一丝qíng愫的浅笑,到如今缓缓思忖起来,依然是冷透脊背的冰寒滋味——若水却是丝毫不惧。

  分明记得若水承认放走柳煦阳时,口气异常的低沉温顺,听得出来,那是若水先低头认错了。然而王爷只淡淡几个字,便让若水霍地改变了想法,仿佛被踩住了痛脚一般地昂首顶撞起来,言辞之莽撞犀利,简直都不似从前我认识的那个若水了。

  不明白,始终想不明白,若水为什么不愿将生命延续下去?……是王爷bī得太紧太累,让他觉得生无可恋,避无可避,因此方才yù一死以求解脱?……若当真如此,若水,还是那个与我一起长大,素来隐忍柔韧的若水么?这么这么多年,都如此过来了,却在此刻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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