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身体有恙,多加休息才是。怎去思虑此等之事。”
她已知晓他的野心绝不简单了。放过司马邺?当他在下令诛他全族、血洗洛阳、派人火烧军营毁去若林容貌之时,怎又如何不想想放过?
梅莹妃不接参汤,像是再等他的答案。
“娘娘若真担心皇上,更应要保重身体,还是喝了吧。”小史把参汤放到她的手里。
最爱之人已不在人逝,她又何以聊生。但皇上曾说要好好辅佐邺儿,虽有无尽苦楚,思及此处,梅莹妃仍是端起参汤一勺一勺饮下。
这参汤果然与众不同,喝下好顿觉温暖备至。抚摸手中的暖玉,感觉着其中的温度。
邺儿,娘对不住你。或许在天上,我仍可找到皇上……
手中的美玉掉落在地,静静入睡,再也不曾醒来……
梅莹妃离逝,司马邺汗颜不已。
“她是如何死的?”御医退下后,司马邺直起身,一把抓住小史的肩膀。
小史向来将梅莹妃视为心中的娘,又怎会下毒害她?
心中憎恨不已,司马睿那狗贼,定在这野山参上动了手脚想逐渐将司马邺毒倒。
可梅莹妃原本就体质虚弱,奄奄一息,服用后便即刻香消玉殒。
小史心中也觉难过,直接反问:“你怀疑我?”
司马邺虽恨母亲没有从一而终,改嫁他人,但心中却仍深深挂念。
见小史一副冰冷的眼神,浑身颤抖道:“朕自问对你呵护备至。我知道你恨朕入骨,却不曾想到你连朕身边之人也不放过!”
小史一震,问道:“皇上何出此言?”
司马邺轻蔑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扔予桌上:“你费尽心机无非是想要借刘曜之手将我铲除。”
一看这奏折上的时间竟上四年之前,尽管严密封锁,却仍逃不过司马邺的耳目。小史不解,既然他知晓,为何不曾阻止,还继续将贡物向外押运?
“朕始终在赌,盼你有一日可回心转意。周小史,人心皆是ròu做的。朕是真心喜欢你,你可知道朕心中之苦?”
似乎头一次听到司马邺说出这等话来,小史淡笑:“可惜天下并非所有之事皆是jīng诚所至,金石为开。周小史福浅,心再宽也容不下二人!”
事已至今,不用在有所隐瞒,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除了若林,此生不会再有他人。”
司马邺蓦然一震,随即稳住身子。半晌,他苍白着脸,冷道:“他已是废人一个,何处招你喜欢?朕为你改变如此之多,你却视而不见!”
他大吼着怒问,吓得屋外侍候的宫女也跪了下来。
小史眼中闪现怒火,猛推开他:“司马邺,你毁我全家,害我与相爱之人长久不能相见。我本不识一字,是你让我明理从政,今日站于你司马家的江山之上,我定要毁了你晋朝!”
司马邺紧握手掌,不由颤抖,眼中的金光动dàng起来,像有何物被打破似的。他一生中,经历过无数事关生死的大风大làng,从未有一番话,让他如此惊心动魄。
眼前之人不再是那眸中闪烁不安的孩子。撕破顺从、静默的伪装,就如同山巅雪莲般令人不寒而栗,折服整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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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中印显出小史英挺的战服下挺拔身材。
若林,你可要等我。我们曾许下约定,为了此约,周小史早已万劫不复。你看,我已大权在握,无人可挡。
鲜红的血液突然从他的口中奔涌而出,喷洒在铜镜之上,沿着镜面蔓延开来,如血莲一般。嘴角边残余的则顺着雪白的肌缓缓流下。
小史轻轻抹去,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建兴四年(公元316年),刘曜带兵攻占渭北各地,bī近长安。长安内外联系中断,粮糙断绝,人相食,城民死伤大半,士卒逃亡,无法制止。
晋国莲王周小史亲自率兵为汉国大军开启城门。
深宫之中,司马邺跪于吴孝王的牌位前,轻道:“父王,孩儿这一切全做错了么?”
一声勾人心魂的琵琶弦音在外响起。四面楚歌,似将他的烦愁统统化于弦间。
司马邺转身看去,一个翩翩少年手捧琵琶跪于殿中央。他双目被纱巾所蒙,白皙脸庞、纤瘦身子、单薄的红唇露出一抹涩涩的微笑,却美得令人屏息。
司马邺有些失神。这副美丽的容貌、楚楚可怜的羞怯神qíng分明就是他在长安初遇的小史。
如今他已陪在身边,却失了当初的纯真。司马邺心头悸动,坐下问道:“你为何蒙目弹奏?”
少年怯声道:“回皇上,我与莲王除了双目,五官皆为相像。深知莲王是皇上最宠爱之人,不敢冒犯,便蒙上双目。”
他年龄与当年的小史相仿,司马邺又问道:“既敢一人为朕弹奏,你有何特长?”
少年甜甜一笑,径自坐到一边弹唱起来:“人言洛阳花似锦,一代佳人倾城国。鲜肤胜粉白,漫脸若桃红。却不知,倾国又倾城,幻影作何用?怜他红颜命定薄,剪袖恩虽重,残桃爱未终。不见双彩燕,一只独孤凤。空与落,恨延穷……”
听这歌辞分明有所指代,司马邺想起初遇的小史,心中一酸。他在他的身边却又隔着万水千山,咫尺天涯。
小史啊小史,你对惠若林如此痴心,可为何不曾想想痴心于你的人?
司马邺猛地将少年搂在怀里。又香又软的身体,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脸庞,这是小史!
这是朕的小史!
四面楚歌,你这一步实在走得太绝太妙了……
清晨醒来,殿外嘈杂不已。少年坐在镜边,摘下靓丽的人皮面具,已转换了一张俏皮可爱的脸孔。
司马邺也不吃惊,今日宫女未来侍候他更衣。他便自行换上龙袍,梳洗一番。
殿外人马聚拢之声越发清晰,司马邺嘴角轻扬。向一边悠闲梳妆的少年问道:“你昨日陪了朕一宿,就告诉朕叫什么吧,也好让朕心里有个数!”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司马邺深知自己已是穷途末路。
那少年起身笑道:“回皇上,我叫苏小鱼。”
声音甜美却带着无尽的狠毒。他蹦蹦跳跳地走到殿前,一打开门,殿外的汉国大军严阵以待。
“皇上请!”小鱼儿微笑道。
若林与小史二人的感qíng已深完全深深淹没了他,直入内心的最深处。为这二人重逢,他甘愿奉出。
“好!让朕再取一物。”
司马邺从枕边取出一块和田美玉,与梅莹妃那块一式一样。
晶莹的泪水从他英俊摄人的脸颊淌下,此等稀有之物,居然会如此哀怨地出现在威摄四方的司马邺脸上。
天空掠过一只飞鸟,悲鸣之声撕裂开整个天空,鲜艳似血。这个王朝的国君走了,这个王朝也注定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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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史站在高高的城楼,身后是恢弘而伤逝的城。
这血流成河的销烟战场乃他复仇成功的证明。
祸水如何?娈童又如何?江山之大又谁敢不服?
所一切只为心中那抹水仙的芬芳。只有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他才可永远守护在若林的身边,永不分离!
身体突然被人从后紧扣,一回首,竟是满面泪痕的褚楚。
褚楚见他转过身来“啪”的一掌将小史打得连退几步,殷红鲜血不住下溢。
虽已如此,他仍不解恨,上前把小史推倒在地,又狠狠地踹了几脚。
小史身上疼痛,看他如此激动,定是汉军已将司马邺掳走。此等切肤之痛他深有体会,在一边喘息也不还手。
褚楚难已自控,狠狠切齿道:“皇上即使万般不是,他……他对你却是真心诚意。你为何要害他?”
语气超发急促,眼泪伴随而下,他gān脆大叫起来:“周小史你不是人!你不是!你不是!”
此言如同咒怨一般从脚底缠绕上小史的四肢,反反复复,每一声都充斥着他的耳膜。
司马邺走了,你如此悲痛yù绝,可若林伤成如此这般,我又向谁哭诉?
褚楚取出一十五张书稿扔给他。
“这是皇上让我给你的,你这狐仙转世的妖jīng,害死了多少人!”
小史低首一看,竟是当日自己所遗失的姐姐的书稿。原来它早已被司马邺取走。
褚楚渗着血丝的眼死死盯着他,蓦然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向小史扑去。
小史向后一闪,靠在了城楼墙上,半个身子已探出城楼
“嘶”的一下——匕首入体的声音。潺潺的鲜血流淌而下。小史拼命地摇着头,惊恐地望着身前面如土色的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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