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落得几瓣秋_偷眼霜禽【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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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衣不急不气,仍道:“刘大人可知,《香谱》上论及这齐香,有‘微有香气,入药疗百病’之语。”刘齐一时语结,qiáng道:“纵是如此,用得起这香的能有几户人家。寻常之人,还须喝那苦口之药。”碧衣微叹道:“可刘大人满腹的才学抱负,不也只卖与帝王家么。”刘齐一时说不出话来。碧衣道:“婢子放肆,既然刘大人的名讳恰与这香是相同的,敢问刘大人之人品,比之这香品如何?”

  刘齐呆了半晌,忽然立起来,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道:“请姑娘回府后上复苏侯爷,说道刘齐受教。姑娘请坐。”碧衣“噗嗤”一笑,道:“婢子不敢无状。话说回来,刘大人要我坐,不知要婢子坐在哪里?”刘齐环顾四周,除了自己身下这张卧榻,确是无可坐之处,一时不由得尴尬,道:“这个……姑娘……”

  碧衣笑道:“刘大人不必同婢子这么一个小丫头客气。”又垂了头道:“婢子求刘大人日后……公子……公子他心里……也是有苦处的……”她说是求恳,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最终只是轻道:“婢子这便告辞了。”刘齐隔了烟雾见她脸上全是楚楚的泫然yù泣,低头去看那香盒,想起那少年似笑非笑的神qíng来,喃喃的自言自语道:“他也有苦处?我看他得意得很,他……他又有什么苦处了?”又抬头道:“敢问姑娘芳名?”碧衣却早已去了。

  夜近中宵,家家户户都已紧闭了大门,太尉府前却高高挑起了六盏华灯,两扇朱漆府门dòng开。谢昭仪回府省亲数日,酉时时分被宫使迎回宫去,如此的荣耀,按规矩,太尉府今夜是不闭门的了。

  送走宫使,谢慎一路奔回书房,见自己爹爹正和一人商议什么,那人自己认得,正是府里的幕僚郑蓝田。道:“爹,您一再叮嘱表姊莫要对陈婕妤下手,这是为何?”谢秋重淡淡一笑,道:“慎儿,杀一个陈氏不难,你倒说说看,杀了她有什么好处?”谢慎一时张口结舌,半晌道:“若除了她,表姊心里便快活许多,也少了一人同表姊争皇后之位。这不都是好处么?”谢秋重摇摇头,却不答话。

  郑蓝田笑道:“二公子,娘娘如今在宫中便是皇后。莫说陈氏只是怀了龙种,就是生了十个皇子,也动摇不了娘娘的地位。她不过是个会生孩子的女人,而会生孩子的女人,却是杀不尽的。”谢慎更是不解,道:“既然除了她是举手之劳,留着也不过如此,爹爹又何须再三嘱咐?”郑蓝田笑道:“二公子,大事上不妨尽管放开了手做,小处却要小心谨慎,不能教人捉了丝毫把柄去。这授人以柄,更是万万不能的。”谢慎“哼”了一声,道:“就算是授人以柄,谁又敢接?”郑蓝田似是被噎了一下,笑了几声,道:“是。二公子慷慨豪迈,有大将风度,学生万万不及。”谢秋重道:“慎儿,我累了,你也去歇息罢。”谢慎应了一声,行礼退下了。

  谢秋重叹了一声,道:“这个不成器的。”郑蓝田笑道:“太尉不必着急,二公子年纪尚小,历练几年便好了。”谢秋重随口“嗯”了一声,道:“那个刚刚回来的苏清雪,你看怎么样?”郑蓝田思量一会儿,他对苏清雪知之甚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道:“听说他尚未足弱冠之年……”谢秋重缓缓摇头,道:“他既是苏家的人,便决不会简单。”郑蓝田道:“他同陛下……不知是真是假?若是假的,倒须当心此人。”谢秋重道:“这倒是丝毫不假。皇帝当年废太子妃,便与这苏清雪有莫大gān系。”

  郑蓝田道:“不论是真是假,他都已担了这个名声,日后若想做起什么事来,总是难以服人。”谢秋重点了点头,道:“但他显是有意宣扬此事,却不知为何……”心下忽地一凛,苏清雪初初回京时,自己本来要派人偷偷散布他与南轩的暧昧关系,难道他料定自己必会有此一着,竟然自己下了手?若果真如此,单是这份狠决,便不可小视了他。思量半晌,道:“取几张信笺来。”郑蓝田道:“太尉要写什么书信,学生代劳便是。”谢秋重摇头道:“是给大将军的。”郑蓝田便不多说,铺了信笺,立在一旁伺候笔墨。

  夜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第7章 玲珑冰雪(三)

  苏清雪一步步的走下宣室殿外的汉白玉阶来,回头看了小九一眼,道:“陛下同丞相议事,一时半会儿也议不完,到哪里消遣些时候。”小九思量着道:“冬天四处都没什么好景致,只有雪公子前几日住过明光宫飞霜阁外有一大片极好的梅树,里面十几株绿梅是极难得的,雪公子也见过。”苏清雪“哦”了一声,道:“那便去罢。”他不熟往明光宫的道路,小九便在前领路。

  明光宫与这未央宫的宣室殿相距颇远,实是后宫女子所居之处。以苏清雪的身分,本是不得擅自踏入一步,但南轩曾亲自安排他在飞霜阁留宿了许多日,既开了先例,小九也便不顾忌这许多了。

  飞霜阁外的梅林,苏清雪曾看过一次,那时正是夜里,只嗅得暗香浮动,却不便细看。现下虽是寒冬腊月,朔风如刀,可这花雪似海,香胜chūn风,也不输于熏风娇软时那小艳疏香。苏清雪一棵棵的细细品鉴过来,只认出朱砂梅、燕支梅、江梅、早梅、重叶梅、百叶缃梅、鹤顶心、玉蝶梅、冠城梅、墨梅、照水梅、品字梅等几种,各有各的风qíng怜人处;另有许多,是他从未见过的。小九早已钻到梅林深处,叫道:“雪公子,绿萼梅在这里。”

  苏清雪“嗯”了一声,踩着地上薄薄一层落梅快步过去,看那绿萼梅花,果然是青枝碧叶,花瓣层叠雪白,却是碧色隐然。苏清雪随手拂了拂那花枝,四顾无人,轻声道:“上次的事,打听过了么?”小九一怔之下才明白他的意思,犹豫道:“打听倒是打听过了,只听说披香殿用的胭脂水粉挑剔了许多,以前从不是这样的。别的便没了。”

  苏清雪微笑道:“嗯,开始挑脂粉了,该是不久便要召太医署的人了。就算她不吃药,也总要吃饭,法子总是有的。”小九不语,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苏清雪略略转眼,见小九定定的看着自己,奇道:“怎么?”小九看看他,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道:“我有几句话要说。若有得罪的地方,雪公子别见怪。”苏清雪微笑道:“从小一起玩大的,你怎么忽然客气起来了——我自然不会见怪,有些话,也须得跟你说清楚。”小九奇道:“雪公子知道我要说什么?”

  苏清雪点头,道:“你怪我不帮着陛下做事,却偏偏来找后宫女子的麻烦,何况那女子还怀着皇室血脉。”小九脸上一红,道:“是。”苏清雪微笑道:“可你想一想,若我悄悄将她弄死了,是谁下的毒手?”小九张口结舌,道:“自……自然是雪公子你……掖庭令、太医署,也都是难辞其咎。”苏清雪摇头,微笑道:“是谢昭仪。”小九愣愣的看了他半晌,忽然“啊”的一声,道:“我……我明白了……雪公子你是要……”

  苏清雪笑道:“听说这位昭仪娘娘虽是谢太尉的甥女,却因自小父母双亡,从来便是在太尉府上居住,与谢太尉qíng若父女。如今他的宝贝甥女弄出这么大的事端来,难道他就不该负点小小的责任么?”

  小九道:“不是有句话叫做‘yù加之罪,何患无词’么?为何定要从昭仪娘娘下手?”苏清雪笑道:“他本有藐视君王,窃国弄权之罪,可这两条罪状若是昭告天下,却教陛下的脸面往哪里搁?除了这个,谢太尉素来谨慎得很,纵有些错处,也是极小的。若定要苦苦寻他的不是,岂不是打糙惊蛇。只好寻昭仪娘娘的不是,若是没有,也只能麻烦些,替她弄出些不是来。”

  小九苦苦思索了半晌,道:“就这样便成了么?陛下……陛下似是颇为忌惮谢太尉……这样容易就……”苏清雪摇头道:“陛下忌惮的不是谢太尉。京中兵权如今都握在陛下手中,纵是北军中有人不服作乱,将宫门关了,动用郎卫和南军两部兵力,杀了为首之人,到时谢秋重也不过是案上鱼ròu。京畿军再勇猛jīng锐,一时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小九道:“那陛下忌惮的是……是谢宣谢大将军?”

  苏清雪微笑道:“正是。”又摆摆手道:“谢……谢大将军的事可就扯远了。你肯帮我做这件事么?”小九点头道:“那是自然。只是……这事要禀告陛下知道么?”苏清雪看他一眼,淡淡笑道:“若他知道有人在宫闱之中密议下毒,谋害皇子,纵是你我二人,只怕也讨不了好去。”小九知道这罪便是剐了也不为过,打个激灵,道:“是,是。”又道:“原来雪公子是打的这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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