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虽快,力道却不大,箭头没人马臀不过三分,但是这已经足够,那马突然遭袭,痛得长嘶一声,随即撒开四蹄,不管不顾地顺着小路狂奔而去。
几个随从大惊,纷纷急着要追过去,但是却被来的人紧紧缠住,一个个都脱身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沅玡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马一惊,沅玡可惨了。他生为皇子,养尊处优,虽然也练武习骑she,但是不过是表面功夫,平素里骑马选的都是最温顺的马匹,驰骋起来平稳之极。稍微bào烈一点的马他都没有骑过,何况是惊马?沅玡只能本能地抓紧缰绳,俯卧马背上,努力让自己不掉下去。
惊马狂奔,片刻工夫已经跑出七八里路去。毕竟马受伤不重,跑了一阵,伤口麻木,就渐渐慢了下来。感觉到马速渐缓,沅玡绷紧的神经也随之松弛了下来,被磨得生疼的手再也无法抓紧缰绳,身子一斜,他就从马背上滚落下去,摔在地上。
沅玡又是惊惶又是愤怒,他生在帝王之家,从小就习惯了有一大堆人伺候照顾,凡事都有人打点周全,根本什么都不要他cao心,如今突遭变故,竟是半点主意都想不出来,完全不知该如何应付面前的突发状况。
而且看刚才的qíng形,他的那些侍卫看来也是凶多吉少,指望他们来找自己怕是指望不上了。要命的是,所有的银两包裹以及能证明他身份的印信文书都在那些侍卫身上,就算他能安全地走出这片山林,官府也根本不会相信他就是缜王。
怎么办?沅玡像没头苍蝇一样转了几圈,满脑子乱七八糟的,走也不是,停也不是,索xing自bào自弃地一屁股坐到地上,不管不顾地生起闷气来。
展悦凡坐在茶肆中,一面喝茶,一面不时地瞧瞧身边悠然自得的展悦容,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
今天一大早,展悦容就把他拽了起来,说让他陪着一起去收帐。收帐的事叫他跟着做什么?他又从来不管生意上的事qíng。纳闷归纳闷,从来不懂得拒绝的展悦凡还是跟着展悦容出了门。
奇怪的事qíng还在后面呢!出了杭州城,走不多远,展悦容就拉着他就进了路边一家小小的茶肆中,要了两壶茶,几笼烧卖,慢慢地吃了起来。
展悦凡心中奇怪之极,若说要吃早饭,家里什么不比外头的好?就算想吃点新鲜的,杭州城里jīng致的酒楼多的是,一向对吃喝玩乐极为讲究的展悦容,又怎么可能到这么简陋的地方来吃呢?
不过疑惑归疑惑,展悦凡也懒得去问。他这个弟弟心思奇奇怪怪的,若他不想告诉你,就算是神仙来了也问不出结果的,他才懒得去费这个力气呢,反正他每天闲着也是闲着,随便展悦容胡闹好了。
展悦容慢悠悠地喝茶吃点心,足足坐了快两个时辰。眼看着天将正午,展悦凡实在耐不住,正想问问展悦容还去不去收帐了,他还没开口,就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转眼,
来人已下了马,急匆匆地掠了进来。
那人进了茶肆,脚步顿了顿,目光一扫,径自走到了展悦容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展悦容含笑点头,那人也是一笑,转身就走,片刻也不多留。
展悦凡纳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场面透着诡秘和暧昧。而展悦容这时候已经笑吟吟地站了起来,不等展悦凡说话,拉起他就走。
不由分说被展悦容拉了出去,走了几步,展悦凡忍不住提醒道:"悦容,去胡家村明明走大路比较近,你为什么拉我走小路啊?"
"嗯?哦!是这样的,我临时想起来先去阳至寨一趟。"展悦容笑得灿烂无比。
展悦凡忍不住瞪了弟弟一样,这个借口好烂,烂到连一向比较容易受骗的自己都知道他说的是假话。难道自己在他们眼里真的笨成这样了?不过展悦凡很有自知之明,明白十个自己也说不过一个伶牙俐齿的展悦容,只好跟着展悦容转向了小路。
走了没几步,展悦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展悦凡说道:"对了,二哥,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qíng要办,这样吧!你先去,我随后就来。"说着,不待展悦凡回答,他回头就走,片刻功夫已经不见了人影。
展悦凡目瞪口呆地看着展悦容逃也似的离开,实在不知道这个jīng灵古怪的弟弟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发了半天呆,他摇摇头,决定不白费力气思考这个问题了,既然展悦容让他先过去等着,那他就先去好了。心思单纯的展悦凡很快抛开了这些疑问,自己慢慢地走着,一面自顾自地想着心事。
自从那日叶之衡点明了他的心qíng,让展悦凡知道自己爱上了那个人之后,明白了自己的感qíng其实既无望也没有可能的他,反倒jīng神清明qíng绪平和了起来。尽管他依旧每天都会想着那个人,依旧每天会时不时地为脑海中泛起的美丽容颜发呆发痴,但是思念并没有让他感觉到痛苦烦恼,反倒每次想起的时候都会有一种平和的喜悦。
毕竟,能遇到了能让自己倾心爱恋的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qíng。不是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遇不到自己所爱的人吗?上天对他,其实已经很厚待了。
走了小半个时辰,展悦凡转过一个弯,突然发现有个人坐在地上,正好拦住自己的路,展悦凡好奇地走过去,那个人却似乎没有感觉到他的到来,依旧把头俯在手臂中,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展悦凡心地善良,见此qíng景:心想此人必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于是温声询问道:"哎!这位朋友,你怎么了?没事吧?"
沅玡突然听见人声,吓了一跳,猛然抬头,和展悦凡来了个面对面。
展悦凡顿时呆了,一时间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个地方再度遇到这个让自己一见倾心的男人。
此刻的沅玡,头发散乱,脸上又是灰又是土,一身衣服更是脏污不堪,沾满了糙屑泥泞,全没了当日玉树临风一般的高贵丰姿,可是看在展悦凡眼睛里,沅玡此刻的láng狈形状,在他心中引发的,除了那一日的爱慕之外,更多了浓浓的怜惜之意。
沅玡是何等聪明慧黠的xing子,一见展悦凡满是迷恋欢喜的目光,立时就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生了倾慕。沅玡容貌绝艳,任是谁见到他都是惊艳不已,展悦凡的爱慕在沅玡看来半点也不觉得奇怪。
一转念,沅玡心下蓦然一动。这个人不就是老天特地送到他面前,替他分忧解难的人吗?
他此刻身无分文,无人可依,刚好可以利用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爱慕,让他护送自己回京城去。
这么一想,沅玡不由得认真地打量起展悦凡来:眼前的男子大约二十三四岁年纪,五官端正,虽然说不上英俊但是也不难看,很普通的一个人。只不过,他身上却有一种平和纯厚的味道,让人自然而然地感觉到舒服且有想要亲近的念头。
也许就是因为那抹平和明朗的气质吧!所以尽管因为过分的惊讶和欢喜,让展悦凡一直近乎无礼地盯着沅玡,却意外地没让沅玡觉得讨厌和生气。
"你看够没有?"虽然是责难,但是对于xing子一向乖戾的沅玡来说,口气实在算得上很温和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想看你,不是,我是看你,哎!其实……"展悦凡蓦然醒悟过来,登时涨红了脸,慌忙道歉。
见展悦凡又急又慌的样子,沅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刚的郁闷烦恼竟莫名地消失了大半。
一听这话,正笑着的沅玡顿时冷了脸,顺手一掌就掴在展悦凡脸上,同时口中恶狠狠地说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轻薄言辞,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沅玡极恨人说他美丽。
并非因为沅玡不喜欢自己的绝艳容色,他一直为自己绝世的容貌而自傲自得,听不得这句话,只是因为沅琅的关系。
从来没有人提起过沅琅的容貌。并不是沅琅不美,沅琅和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美丽绝不亚于沅玡。不提,是因为不敢。
所有的人都自内心深处害怕着这个男人——害怕他掌控天下的权势、喜怒难测的xingqíng、冷酷无qíng的手腕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莫测手段。
朝堂上,没有人敢对沅琅说出的话反驳一句;私下里,也没有人敢在提及沅琅的时候有半个字的不敬。如此积威之下,谁还有余念去在意沅琅的绝世容貌?
沅玡从小就对这个哥哥极为仰慕,他一直渴望成为沅琅那样的人,渴望能让沅琅注意自己、赞扬自己。在他心中,沅琅是他最景慕最崇拜的人。他一切的努力,都不过是为了博得沅琅的一句称赞或者一个赞许欣赏的眼神。
可是,他想要的这些却从来没有得到过。
在经受了太多的打击和伤害之后,沅玡终于明白了。他永远不会成为沅琅、也永远比不上沅琅。在沅琅心中,自己这个血缘上最为亲近的弟弟,其实一点点地位都没有。自那以后,沅玡蓦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开始放纵自己,每日里纵qíng声色,胡闹妄为,xing子也变得喜怒无常、乖戾bào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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