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皇甫炽总是早出晚归,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在忙碌,魄鹄也很少出现,辰岚一走,我更加无聊起来。
才想着接下来要怎么打发时间,院门旁便出现一道行色匆匆的身影,见我望着他,便硬是放缓了步调慢慢走过来,若无其事地跟我打招呼:“早,初雪。”
“早。”我应道,伸手抚过膝上的兔子,将它们放回原位。
“这是什么?”他看着我的动作好奇问道。
“雪兔。”
“你做的?”他盯着兔子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只是我做的。”我指着白耳朵的小一。
“那这只呢?”他指着绿耳朵的那只,兴致勃勃地问。
“皇甫炽做的。”
他的脸色变了变,立刻换成不甘心:“……我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我在心中轻笑,这孩子果然是个不改骄傲不肯服输的人,即使有着前车之鉴,也仍是坚持得很。
对他的话不予置评,我站起身:“外头冷,到屋里去吧。”
皇甫少玠跟着我进屋,乖巧地坐到桌前,接过我递去的热茶小口喝着,喝完了,便开始安静地看屋里的藏书。
最近几日,皇甫少玠来得很勤,他是跟着皇甫少玦来的。每回总是跑来伫雪院,直到他哥哥来找他才离开。即使没什么jiāo谈,也会坐在我身边,就像是特地来陪我似的。只是偶尔以为我不注意时,便会盯着我发起呆来,直到我回望他,才红着脸局促地移开视线,那样子十分可爱。
我不晓得皇甫炽在想什么,自那日起便和皇甫少玦走得极近,而皇甫少玦会放任自己最宠爱的弟弟日日与我相伴,也是件令我想不通的事qíng。隐约知道他们有事瞒我,但皇甫炽既不想说明,我也不打算多问。他向是独断,决定了的事便不容人置噱,若论受害者,皇甫少玦怕是首当其冲了。
我不在乎他瞒我什么,只要他按时喝药、好生修养,别的事,我是无所谓的,但……每每忆起那日透湿的衣襟,心中仍是有些介怀。
究竟是为了什么事,那个骄傲自持的人,竟也会有那么脆弱的时候……
问题的关键,应是在魄鹄身上,可即使问他,想必也是顾左右而言他吧?那人,从一开始便已在回避了。
想想还是算了,不论我问谁,也不会有答案的,我有这样的预感。若想知道什么,只要静静看着,总会水落石出。所以,只要看着就好。
一阵敲门声响起,我应了声“进来”,门被推开了,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前,犹豫地望着坐在窗前无所事事的我。
这么快,又到正午了吗?
“你来了,梅香。”我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药盅,微笑着道了声谢。
那怯生生的小姑娘立即涨红了脸,慌乱地摇了摇头,便逃了开去。
……我长得很可怕吗?为什么她每次见我总是逃得飞快,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赶似的?可皇甫炽总说我很漂亮,记得辰岚的那个义子好像也是这么说的,况且我的样貌是源自稚雀,我很清楚她是怎生绝美的一个人。
……算了,人类本就奇怪,多想无益。
我抱着怀里的药盅守在门边,没过多久,门又开了,这回来的是皇甫炽。
“初雪,我回来了!”他一见我就满脸堆笑,边说着就挨了过来,硬是挤进我怀里。
我二话不说地将药盅递到他面前:“喝药。”再不喝就凉了,大夫说过要趁热喝下的。
他笑呵呵的脸几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接过药盅,小声咕哝了句:“初雪好冷漠哦,连句话都不肯回我!”
“回话?回什么话?”我好奇问道。
他一口气灌下黑乎乎的药汁,张嘴含住我递过来的糖:“我说‘我回来了’,初雪就该回答我说‘辛苦了’!”
“辛苦了?”我微簇起眉,“你做了什么?”
“咦?”他愣了下,像是没想到我会有此一问,含含糊糊地笑了,“呵呵呵——”
我暗暗叹口气,将药盅放到一旁。他仍是偎依在我怀里,手环紧我的腰,抱得牢牢的,有些倦倦的闭着眼将脸靠在我肩膀上休息。
我知道他有意瞒我,以前都是我去厨房取药给他喝,如今却是由梅香送来伫雪院,他自己再由主屋回来喝,甚至还让皇甫少玠来陪我打发时间、陪我一同用午膳,他做得滴水不漏,刻意将我禁锢在这院落里。
——我怕有人会觊觎你。
若那就是原因的话,我也只能顺着他的意,留在伫雪院里,尽量少出去。不过——
“皇甫炽。”
“嗯?”
“你身子不好,别勉qiáng自己。”
他侧过头望我:“初雪担心我?”
“嗯。”我点头,承认道,“很担心。”
听我这么一说,他便笑了,灿烂得晃眼,极是心满意足的表qíng,将我搂得死紧,重复着不知何时开始每日必定要对我说的话:“我喜欢你,初雪,最喜欢了!”
——我最喜欢你了。
他总是不厌其烦地一再重复,嫌不够似的在我耳边不断诉说着。
我听出话里的执著,与他玩笑一般信口道来的态度极不相符的认真,还有隐隐的渴求。
于是我问他:“你想要什么?”
“……”笑了下,他抱住我,轻轻低叹,“初雪,你真健忘。”
“什么?”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想要初雪。”
“我已经答应过会一直陪着你了。”怎么这会儿又老调重弹起来?我的承诺不够可靠吗?
“是啊,我说过想要初雪一直陪着我,你也答应了会留在我身边……”他望着我,漆黑的眸子里有丝落寂闪过,“……我只是希望,自己也能够一直陪着初雪。”
“我陪你和你陪我,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的,初雪,不一样的……”他低低喃道。
“哪里不一样?”
他避开我的眼,视线落在院中皑皑的积雪,有些固执的、有些倔qiáng的,瘦弱的身子越绷越紧,好久,才从牙fèng里挤出一句:“……不一样的……”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始终没有告诉我,只是日复一日地对我说着那句话,好似这样就能愿望成真一般。
我不再问他“你想要什么”,只是顺着他的意思整日待在伫雪院里,看看书,看看雪,看看天,等着他回来。
因为不想再见到他那么哀伤的神qíng。
他将我看得很重,一有机会便黏着我、抱着我,仿佛一移开眼、松开手,我就会消失不见。即使再怎么忙碌,也必定会在午时回来见上我一面,靠着我小憩片刻,然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这个在外头风光无限的人,只会在我面前懈下防备,给了我完完全全的信赖,便再无顾忌地对我使xing子耍赖,可有时偏又qiáng势专断得很,不想说的绝透露不出一字半句来,直叫人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不过,当他静静地靠在我怀里的时候,真的就像出生没多久的小狗狗,温顺乖巧得让别人难以置信。
至少皇甫少玠就经常被他吓到。
每次回来,皇甫炽都会自动忽略一旁的小小少年,狗儿似的一个劲儿地往我身上蹭,而每当这时,皇甫少玠的眼睛就会瞠得大大的,几乎大到让我以为会爆裂开来。想必是看多了皇甫家少主正而八经的家主风范,一时间难以调整这巨大的落差吧。
“初雪,初雪!”
袖子被扯了几下,我断了思绪,回过头去,看到一脸不满的皇甫少玠。
“怎么了?”我问。
“人都走老远了,别再看了啦,过来陪我看书啦!”他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拖离门口,劲道虽不小,倒也没有弄疼我。
“你都看了一早上了,还不厌吗?”我好笑地跟着他走。
“唔,”他侧头考虑了一下,许是也不想再看了,便说,“那要不,我们来下棋吧!”
“……好,就下棋吧。”想不出更具建设xing的提议,我拿出棋盘摆上棋子,与他撕杀起来。
每回皇甫炽走后,皇甫少玠总要我陪他看书习字,或是说些奇闻怪谭给我听,不余遗力地吸引我的注意力。
……这孩子该是知道的吧?皇甫炽都在做些什么。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独独瞒着我,若是他真心想做的事,我是不会拦他的。究竟,他在担心什么?而我,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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