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撩开葱绿色撒花软帘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这样的景象,越窑竹子行青瓷烛台上烛泪斑斑,一点一滴的流落到底下的底盘中,
越窑荷花形茶盏中的明前龙井早已经是凉透了,幽幽的在烛光下闪着清冽的光芒。更有冷风丝丝缕缕的从窗台的fèng隙间钻进来,撩拨起江容逶迤的拖在紫竹蹋下的青丝
晕huáng的烛光忽闪忽闪的跳动着,在江容的脸上投下一片yīn影,细长的睫毛下,有着淡淡的yīn影,小巧的鼻头如玉般的莹润,苍白饱满的嘴唇,微微的翕动着。身上的湖色杭绸薄被已经掉落在地上,单薄的身子只着了一件天青色亵衣颤抖的缩在了一块。连那秀气的眉也紧蹙了起来,拧成一个死结
林伯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前去,将掉落在地上的被子拿起来,见已经沾染上了地上的水气,摸着都是cháo湿的。皱着眉头,将被子拿给小厮,让他拿到外间去!睡在外间的遗墨已经惊醒,揉着眼睛看着林伯进来,吓了一跳,张嘴要唤,又怕吓着江容,见林伯让人将被子拿了出去,忙走到里间牙chuáng上拿了天青色夹纱洋绉锦被,林伯见遗墨拿出了被子,一把拿了过来,细心的盖到了江容的身上,回头示意遗墨去把窗子关上,遗墨关了窗子,又到外间去烧了个炭盆,虽然现在已经是初夏,只是晚间还是有些寒意,江容又是素来畏冷的,因此也并没有把炭盆收起来,预备着哪天若是下雨冷了还能用
将炭盆端到了小花厅,又从花厅什锦格最下层拿出几块百合香,掀起青铜shòu型四足铜鼎的盖子,将炭盆里的碳倒了进去,又撒了一把百合香,不一会,花厅里便暖和了起来,浓郁的百合香又幽幽的在小花厅里dàng漾开来,吸一口气,都是甜丝丝的
江容许是身子暖和了些,紧蹙的眉头终于稍稍的舒展了些,林伯看着这样的少爷,真是狠不下心去唤,刚才替江容盖被子是还能看见jīng致的玉容上还残留着哭过的痕迹,两道泪痕淡淡的在脸颊上划过。心疼着这样的少爷,什么事qíng都不说出来,宁可心里藏着掖着,这般嬴弱的身子,能藏下多少心事呢?这般纤细的心思,仿佛一不小心都会折断一样。吩咐了遗墨在旁边守着,林伯抬脚就准备跨出门,至于离游那边,他已经顾不得了。这样的少爷,实在是让人心疼啊…?
睡梦中的江容并不知道林伯的举动,离游也不知道,这一夜的bào雨,掩饰了多少人的心声,这一夜的bào雨,能洗涤gān净人世间人们心中的种种过往么
晨曦透过天青色的团花窗纱丝丝缕缕的透进屋子里,离游木然的坐在chuáng边,看着依旧是昏迷的弃儿,止不住的怜惜涌上心来。昨天夜晚沐浴后,弃儿的神色明显好了很多,乌黑的青丝闪烁着莹亮的光泽。松软的贴在弃儿苍白得有些发青的脸颊边,耳边听着弃儿细细而又稳定的呼吸声,离游这些天来一直悬着的心,暂时的宽了一下。动作温和的帮弃儿掖好被子,端详着这张小巧的脸,内心里又涌上了一阵心酸,可怜的孩子,如果不是跟在他的身边,也不会遭此劫难吧!掖着被角的手忽然的加了劲,昨天夜里,江容并没有来,容儿啊容儿,难道你真的就是如此的讨厌我吗,这样不想见我么
外间传来轻微的开门声,接着又听见铜盆放在几架上的轻响。那小丫鬟撩起内室的金红湘帘,意外的看到离游居然已经起身了。慌忙的道了万福,离游微微的点了头,跨步走了出去,小丫鬟连忙上前打起了湘帘。离游在小丫鬟的服侍下洗漱一番,说着要去园中走走,抬脚便出了门
一路上,花木扶疏,蝶舞芳菲,空气中细细的攒着一丝丝馥郁的佛手丁香的香味儿,如同那大大的淡紫色的花瓣一样,层层叠叠的堆砌出淡雅的风qíng。清新的晨露沾染上了离游玄色的袍子,在衣肩处洇出一朵朵细小的花苞,再慢慢的渲染成大朵大朵的梅花。出来的急,连腰带到忘了系,略微显得宽松的袍子在晨风中摆动着,沉闷的色彩衬托着满园的chūn色,说不出的怪异
离游一路上走的急,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看路上的风景,现在的他,只想快些到江容居住的寻chūn小筑。只想去问一问江容,究竟为什么昨天不肯出来见自己,难道他不知道这关系着一条人命么
在路过云雾川的时候,他习惯xing的抬头朝着和云雾川相反的地方望去,却看见一大片空旷的泥地,cháo湿的泥地上,gān净的没有一丝别的东西。离游脑子嘣的一声,似乎有跟一直绷紧的弦忽然间断了开来。他几乎不敢置信,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痴痴的走到那块空地前,看了又看,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一块空地。几乎让人难以寻觅这块土地上曾经的辉煌与绚烂。容……你难道真是那么讨厌我,那么恨我么?只因为我当初离开了你?你竟然就这样决绝的要将记载你我一切过往的东西全部都抹杀掉么?我离游何其有幸,竟然劳动你江少爷如此大张旗鼓的将家中的屋院拆掉,竟只是为了消除关于小小在下的痕迹。你这又是何必呢!苦笑着,离游蹲下身子抚摩着地上cháo湿的土地,象我这样卑微的人,又怎么担当得起呢!怪不得,昨天让林伯去拿自己以前的旧衣服的时候,林伯那难言的表qíng,怪不得他在说起秋思斋的时候一脸尴尬,却原来是这样呵!林伯,你也真是,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你就直说好了!就说我离游身低位卑,江少爷早就将我曾经玷污过的东西命令人拆了,扔了!如今能让我住进来,怕也是林伯怜悯吧!要不,依着江容的xing子,他是断不肯的
深吸一口气,却发现胸口闷痛得不行,细细的牵扯着肺脏。原来,一切都是他自做多qíng,原来,一切东西都早已经不存在了,江容,那个任xing的人儿,那个他曾经是认为孤单寂寞的人儿,就这样,消除了江府里关于他的记忆。想必是连脑海里的记忆也被江容尘封在心底,抛弃在记忆的长河了吧!苦笑着,身子一阵颤抖,初夏的天气竟然让离游觉得有如在三九寒冬。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来自取其rǔ呢?神思颤抖着,脑海中一阵混乱,人也不由自主的朝着凝卉院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一阵风chuī来,离游猛打了个寒颤,他这是在做什么,这次来是为了弃儿啊,若是他就这样回去,弃儿怎么办?想起晨曦中弃儿那张青白的脸,离游一阵心痛,自己都已经这样了,也不在乎再被江容奚落了,可是弃儿,他还那么小,他以后的路还很长,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因为自己而被埋葬掉么?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脑海中浮现出了弃儿带泪的小脸,虽然是浑身都痛着却也qiáng忍着的倔qiáng小人儿,即使是痛的厉害还是不叫出声来,怕惊醒他的小人儿,这般惹人心疼的小人儿,孱弱的身躯硬是担下那无尽的苦痛。却不忍心叫别人知道的小人儿,为了弃儿,离游也不想放弃这次的机会!弃儿,你放心……你放心……离大哥一定会把那本书拿回来的
寻chūn小筑中dàng漾着昨天夜里燃烧的百合余香,江容嘤咛着翻转着身,突然间却皱起了眉头,茫然的张开惺忪的睡眼,绚烂的阳光透过糊着松绿色折枝花样的窗纱的窗格直直的she进来,耀眼得让江容不由拧起了秀气的眉,不同与牙chuáng松软的竹蹋更是叫他觉得浑身难受,身子睡了一夜的竹蹋,僵硬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脸上身上又是感觉火烫火烫的,四肢却是冰凉冰凉的,支撑着仰起身子,才发现自己居然睡在小花厅的竹蹋上,身上盖着天青色夹纱洋绉锦被,不远处的青铜shòu形四足铜鼎里青烟袅袅升起,缭绕在房梁间。疑惑的望着眼前的一切,记得昨天靠在蹋上的时候明明是盖着湖色杭绸薄被,怎么一睡醒了竟是连被子都换了?拉起被子,从蹋上起了身,还未站稳身子,猛然一阵头晕,忙扶住了边上的紫檀小几,手一抖,几乎支撑不住。几上的越窑竹子形青瓷烛台被震动了几下,好容易才没有掉落下去。江容纤细苍白的手死死的撑在小几上,咽喉一阵难受,抖着手将昨夜的凉茶微微的喝了几口,才缓解了些,却因为是冷的茶,喝了反倒是更加难受了。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到了小几上,一个不小心,却碰倒了几上的烛台,清脆的声响在沉寂的室内敲响着,珍贵的越窑竹子形青瓷烛台就这样子掉落在了地上,裂成了碎片。一大早就在门外等着的林伯正吩咐遗墨些事qíng,一听见里边的声响,神色一变,连忙掀起小花厅外悬挂着的葱绿色撒花软帘,却看见江容惨白着一张脸,手撑在紫檀小几上,整个身子不住的颤抖着,额头上沁出密密的冷汗,几上的越窑竹子形青瓷烛台掉落在地上,裂了一地的碎片。荧荧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林伯急急的上前扶住了江容,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身子又不舒服了么?”江容的手死死的掐住了林伯的胳膊,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坐到了蹋上 对着一脸担忧的林伯笑笑
“不碍事的,大概是睡了一夜的竹蹋,难免有些不习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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