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么?迷茫的瞪大了眼,空dàngdàng的眸子扫过玉儿,转又看向了一边烛台,微光摇曳,凄惨惨,冷清清。雨过天青的窗纱上树影斜疏,yīn深深的不时的摇晃着。
“出去?”疑问似的的吐了一句,又马上否定似的摇头惨笑
“怎么可能,玉儿,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凄清的笑着,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是不是已经流尽,怕是前生作孽,今世来还罢!
玉儿看着面前的江容,安静的坐在冰冷的地衣上,睁着眼楞楞的看着,却不知道究竟是在看些什么。玉儿低头自衣袖里拿出了一封信
“主子,这是皇后给你的信。说是到时候给你……”江容淡淡的瞥了眼,疲倦的合上眼 “放下罢!”
见着江容不声不响的样子,玉儿心里更是慌张,又实在是说不出安慰的话,再站在这里显然也无益,只得掀了帘子出了外间,这一夜,江容在地上坐了一夜,隔天一早便又旧病复发,又咳又吐,药根本没法子喝,人虚弱得不行,皇帝闻讯赶来时已经是人事不省。连招了好几个太医来看都说是没救了,玉儿在一边哭得直哽咽,倚荷居顿时陷入愁云之中,上下人等连走路都不敢大声。如此挨了三日,竟又似回光返照一般的清醒过来,众人只当是不详了,仔细料理了半日,发现确是好了,惹的太医院的人连称是奇迹。
江容这一折腾,等大致好了已经是江婷下葬的日子。这期间皇后薨逝,殡葬,一系列的事qíng江容竟全不参与,仿佛与自己竟完全不相gān。这日玉儿不小心说漏了嘴说今儿是皇后殡葬的日子,江容只淡淡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又兀自靠在紫檀刻花蹋上看着手里的一卷书,竟仿佛与他不相gān一般。白皙的指尖一页一页的翻过泛huáng的书页,神qíng专著的看着书卷,跳跃着的烛光浅浅的映照在江容的侧面上,投下淡淡的yīn影,几缕发丝悄悄的滑落下来,微微的在光洁的额头边动着,细长的睫毛下敛着,晶莹剃透的眼珠子透过密密的睫毛如两丸水银一般的亮闪着,晕huáng的屋子里飘散着幽雅的百合香,静悄悄的能听见江容微弱的呼吸声,玉儿在一边拿了绷子做针线,手上是一幅鸳鸯戏水的手绢,五彩的鸳鸯俏生生的游在粉色的荷花间,碧绿的荷叶上有圆滚滚的银色的水珠子调皮的滚动着,底下是银色丝线绣的水波,江容看书看累了,抬头见玉儿正专心的低头绣着手中的手绢,一眼望去便知绣工极好,鸳鸯戏水的花样已经完成了大半,看玉儿嘴角带笑,芙蓉面上还带着那星点的羞涩,想来是有了意中人罢。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呀,哪个少女不怀chūn呢?苦笑着,想起自己也曾经,有着那样的梦想呢!如花美眷,快意生平,却永远只能是梦想。怨恨么?想来也是怨恨过,恨天不公,为何要将那般沉重的家业让我江容一人担起,不管自己是否担得起,不管自己是否担得下。如今呢?怔怔的望着手中泛huáng的书卷,扪心自问,若是再重来一次,你可曾愿意,再担起那百年家业,担起那一份,沉重的任重道远的文化的担子?一时间,江容倒是给自己难住了,愿意么?愿意么?是谁,在房梁间,在烛光里,闪烁着,跳跃着,一声声一声声的追问着,愿意么?愿意么?愿意么?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嫩青色的帘缦间,那一个个白色的身影是谁,又是谁,在声声问着……愿意么愿意么愿意么……心顿时迷茫起来,为何要愿意呢?一直都不是自愿的呵……那幢威严的书楼,使自己放弃了多少人世间本该是唾手可得的幸福,放弃了多少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江容困惑着,追寻着,思衬着,扣问着,不觉的竟然进入那个嫩青色帘幕飘渺的地方,一个个白衣人自眼前渺茫的飘过,虚幻得让人无法抓住,他们是谁,这里又是哪里呢?蓦地里,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呢喃,那声音由远到近,由少到多,最后那些白衣人飘渺的游移着,衣魅飘忽,人影飘闪,一声声,由缓到疾,
“藏藏藏藏藏藏藏藏藏藏……”茫然的行走在那些看不清楚面目的人影中,江容迷惑了,藏,藏什么,藏书么?为何要藏书呢?藏为守……藏为守,那守为什么呢?守为书……那书为什么?书为道……书为道么?困惑的蹙起眉,道么?那道当为人哪!人承天命,天命为藏……人承天命,天命为藏……人承天命,天命为藏……人承天命,天命为藏……越来越快的念声一阵阵的冲向江容,昏沉沉的行走着,听着那一声声的人承天命,天命为藏,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人承天命?承天命,承天命,莫非我江家的祖祖辈辈就这样承天命吗?”白衣人忽然快速的游移起来,层层的围绕在江容身边。藏书守书,爱书敬祖;书不出阁,代不分书;若违此例,逐出家门……藏书守书,爱书敬祖;书不出阁,代不分书;若违此例,逐出家门……藏书守书,爱书敬祖;书不出阁,代不分书;若违此例,逐出家门……藏书守书,爱书敬祖;书不出阁,代不分书;若违此例,逐出家门……不!不!不!不要,为何要我承担,为何要我付出为何要如此呕心沥血……蓦然脑子响起了一声惊问
“若不守书,你又当如何?”不守书,江容满脸疑惑,这问题从来也不曾想过,一直以来,都是麻木的守着,只觉得是责任,是重担,是祖宗的家业。突然间想要是不守书了,是啊,不守书,又当如何?想起新收进一卷书的喜悦,想起抄好书时搁笔观看时的欣慰,想起那幢书楼里千千万万卷书卷,伴随着自己度过晨昏,度过chūn夏……却原来,这一切,已经溶如生命。
所有的拷问与探寻终究尘埃落定,一切转入平淡的时候才蓦然发觉,纵然天命剥夺了自己太多的幸福和权利,但多年的坚守,书已化入了灵魂。已经和自己融为一体,那不是责任,不是重担,那已经是,自己的生命。如醍醐灌顶般,混沌的脑海终于辟来了一线光亮,却猛然发现,那些白衣人的面目渐渐清晰起来,那是父亲,是祖父,是曾祖父,以及那些自己没有见过的先人,那是江家的先人们,祖祖辈辈的守着书,爱着书,藏着书,一代一代的流传下来,百年之后,自己不也正是这些先人中的一个么?那样渺小而又虚幻,百年来的坚持,却都是为了那一楼的书呵。却原来,那已经是融入了骨血,再也挥之不去,成了今生最坚定的执着和守望!
“主子主子……”掌着烛台轻轻的换着睡着在蹋上的江容,虽然是盖着被子,到底是要着凉的呀!江容朦胧间张开眸子,看着面前的玉儿,一时之间竟不知身在何处。好容易才弄清楚是在蹋上,刚才的景象却实实在在的留在了脑海里。嘴角不禁浮起一抹浅笑,是了,有些事qíng,终于都弄清了。玉儿呆呆的看着面前浅浅笑着的江容,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同了呢?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同了。晕huáng的灯光下,江容淡然的笑着,玉儿自服侍江容以来,除了在林子里的那次,再未曾见江容笑过,这次,却是真真发自内心的笑了,飘渺的笑意中,隐约却能见到一丝坚定和决然。
到了小寒那日,皇帝突然的不知道为何在清云宫摆了内宴,还派了人来请江容,素来都是不请的,却不知为何这一次倒是来请了。江容懒怠去,直觉的就推辞了。哪里知道来请的太监死活不肯走,嘴里说着皇上说了一定要到,又见玉儿在一边担心的看着,推辞不得,只能应了。玉儿见主子应了,忙急着去找衣衫,说是难得的出去,万不能在这后宫丢脸!江容其实心里无谓,只应推辞不得才去的,拗不过玉儿,也只能任由她去,横竖不过是身上的衣衫罢了。玉儿侍弄了半天,才满意了,又拿了紫玉的簪子斜斜的cha在发髻上,江容苍白的脸色让着玉一衬托,倒也有了三分生气,脸色看着也盈润许多。及到了清云宫才知道是云妃请的戏班子,据说那个旦角在京城唱了半个月,竟是红得不行,满城王公贵族都巴结着想得到那人,却没人如愿。那一日云妃家里来了人,闲谈间说起,云妃想着皇帝这些天老是嚷着闷,便和皇帝说了,把那戏班子请来唱出堂会,也让沉闷的宫里热闹热闹。皇帝想着平日的也没什么事qíng,便应了。如此,便由云妃做东,请了各宫的主子来看堂会。又想到倚荷居的江容,本意是不想请的,又怕皇帝不悦,说她厚此薄彼,这江容在宫里虽没有名分,大家却都知道其分量。又因皇后薨逝,后位悬空,云妃是皇帝向来宠的妃子,也是最后可能得到皇后位子的人,在这节骨眼上,断不肯让丁点的醋意坏了自己的皇后大计。和皇帝说了,皇帝也想着江容自来到宫里几乎不曾外出过,也欣然应了。
人虽然是请来了,云妃却将江容排在了最边上的位子,靠近戏台东侧的位子,也不派人招呼。皇帝自是坐在主位,眼见着江容进来了也就看了眼,继续和身边的云妃说笑,云妃见人都到了,边吩咐了说开场。边把手上的戏折子给周围的嫔妃看着,让她们自己选着。皇帝先看,点了一折玉簪记-秋江,云妃看了,推说没什么好看的,便传给了后面的妃子,众人见皇帝点了喜剧,也都巴结着,尽是往喜剧上挑。皇帝转头便看见江容静悄悄的坐在最边上,低着眉眼,对于周围的热闹劲不大理会。心念一动,扬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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