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每想到这里,心中便伤痛得没有法说,只想借繁重的体力劳动来麻痹自己,来打消对龙珠的思念,自己现在还想着龙珠不是最大的不自量力么?可惜当他亲眼看见龙珠的脸,知道龙珠还活着,他重新想得到龙珠的念头便如野火一样熊熊燃烧,在森林中漫延,一发而不可收拾。每时每刻,他都被这种念头烧得浑身皆痛。当他想起龙珠在第二次审问他们,突然全身痉挛,喷出大口的血来,晕倒在中少主怀中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已经碎裂了,因为心痛而碎成了千百万块。龙珠儿,龙珠儿,这十二年你忍受所有的伤痛,重振龙泽,开创龙燕,你、你的日子怎么熬?
他呆呆的坐在岩石上,恍惚间又看见龙珠伤痕累累的眼睑下依然澄澈得如蓝天宇宙的眼睛。可是在那眼里已经没有他风净尘的容身之处了,那里曾经对他有过的痴迷、爱抚、甚至是仇恨和悲愤的控述都不见了,那里只有一片空旷,空旷里,风净尘惶惶不可终日。他迷迷糊糊地看着那刀疤jiāo错的嘴唇里吐出一个个淡淡的字眼:“龙泽的律法还是要讲些人qíng的,凡是夫妻相互扶持的,就让他们在一起gān活吧,给他们单间的房子,用不到拆散别人。逸云,处置的时候不用太狠,过去的苦难也有好的一面,多难兴邦,今天的龙泽毕竟qiáng大了,也是拜以前的磨难所赐。”
就在龙珠这几句话下,多么可笑,他居然又和玉然明、林从容一起分到了同一间屋子,因为他们是夫妻,而且还是一起制定yīn谋的恩爱夫妻。而且太后也和他分在一组,因为他是太后的儿子,当然有照顾母亲的义务。老天,你可真会开玩笑,我风净尘怎么还能同这三个比毒蛇还要恶毒的女人在一起。这三个恶毒的女人,每晚都拿他开涮,拿着她们陷害龙珠的事儿来折磨他,拿着他恶毒折磨龙珠的事儿来讥笑。每晚他都咬着牙在小室的墙角里抱着头,在这三条毒蛇的进攻下,痛苦的睡去。有一次他实在受不了,动手打了林从容,结果被牢子打了一顿,还用铐子锁在墙边上,这下那两个女人就更得意了,每晚都不停的捉弄他。上天,这种日子没有尽头了么?自己真的要和这三条毒蛇一起过完漫长的下半生么?龙珠啊、龙珠,求你来折磨我好么?就算每天酷刑加身,能承受你的折磨和报复,也总比和这三个杀我父皇母后,毁我鸿雁,荼毒我爱珠,杀我凤璧的贱人生活在一起要qiáng上千倍万倍。
他看着玉泽川夫妻俩吃力的提起沙子,便抢上去几步想帮着提。可是玉泽川一把推开了他,和夫人气喘吁吁的将沙子提上来。风净尘陪笑道:“您六十多岁了,净尘还在壮年,就让净尘来帮你一把。”
玉泽川苦笑道:“前陛下,老头子不敢有劳您,老头子已经为了您弄得家破人亡、断子绝孙啦,可怜我的凤凰儿,死无全尸,我的珠儿他,他……受尽折磨,前陛下您就饶了老头子吧,老头子不敢劳您帮忙,也不想再帮您。”风净尘听到这里,心用力的抽搐,无力的垂下手去。
闲下来的时候看看远处的丹凤山顶,这是龙泽的北入口,两山之间最狭窄处只有五十多公里,这流金江能比较清楚的看到丹凤山景色。
风净尘他们常常看见丹凤山的半山腰好象有白色的人出出没没。而且远远的看那半山腰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院子。开始下头的人都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时间长了,觉得没错,那里肯定有人住。奇怪的很,龙泽那么大,住到那里去做什么,难道也是和大家一样犯了罪,所以才叫打发到那上面去的么?
和那些牢子们熟悉了,便也扯扯谈。风净尘的侄儿风沈月就问:“牢子大哥,那半山腰住的是什么人,是不是和咱们一样也是犯人?”
那几个牢子们倒是xingqíng随和,就笑道:“小哥,别乱说,人家哪里是犯了罪?人家的身份可尊贵呢?都是咱们龙燕的国公,龙泽的贵族。”
“国公、贵族住那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雪山上?”
“这就是你见识浅了不是?说出这种没眼光的话来。那上儿的人,上自己愿意住的,要是肯下来,那府里头还不是金壁辉煌。”
“他们跑那儿住着做什么?”
“小哥,你们是第一年来,不知道,早来的人都知道”
“牢子大哥,给咱们说说,那头都有什么东西?”
一块儿淘金的一百多号人都围了听,风净尘穷极无聊便也竖起耳朵来,玉泽川夫妻俩了相互扶持着听。那牢子一看有那么多人,就拉出说书的架势,摆弄起嘴巴来。
“那上头,是六年前中少主叫人来修的,五年前落成的。可是咱们龙泽这千年来最和善的主子,凤主儿的寝陵。这凤主儿啊,深得龙泽百姓的爱戴,我年轻的时候跟着我那当二等侍卫的哥哥远远的拜见过凤主儿。啊呀,神仙一样的人,叫人看了怎么不心底喜欢?可惜啊,仙逝的那么早,咱们龙泽谁不心疼啊?”
这就如同一个炸雷在风净尘头上轰的一下,他的脸上一下子就没有了血色,呼吸都急促得喘不过气来。那上面是璧儿的墓,璧儿的墓,为什么远远的孤零零的修到着雪山半腰来,龙珠儿,你怎么把璧儿送到这里来?
风沈月倒是猜到风净尘的心思一般,接着就问:“牢子大哥,泽主的寝陵,为什么孤零零 的修到这雪山上来呀?”
那牢子抹着眼泪道:“那是有来头的,我听说,当年两们泽主第一次到这两山这地来堪察的时候,刚好太阳从丹凤山顶升起,直照到半山腰,那凤泽主也不知道怎生想的,就对龙泽主说了‘弟弟,有一天,我要是没了,你就把我葬到这丹凤顶的半山腰,让咱们新龙泽的第一绺阳光照着我,这就叫丹凤朝阳,好不好?’当时,龙泽主就啐了哥哥一口,说他好没来由,什么话不好说,就拿这个来瞎说。”
“哦,这样就把龙泽主就把凤泽主葬到这雪山半山腰来了。”
“小哥,那你就错了,泽主怎么舍得把双胞胎哥哥大老远的葬到这雪山上来,原来只是叫在这儿修个衣冠冢。后来中少主坚持把墓修到这雪山上来。”
“两泽主说那话的时候,中少主听见啦?”
“小哥,你胡拉什么 ?那会儿,还没有中少主呢?凤泽主说那些话的时候,后头有神龙侍卫和其他侍卫们跟着呢!能不传么,要不咱们这些底下人怎么知道。”
玉泽川抖动着嘴唇道:“那寒少主,为什么忤逆母亲的意思,把舅舅葬到这半山腰来。”
那几个牢子一听就又抹开眼泪了:“哎哟,咱们的下泽主死得惨啊!乱箭穿身,死后还被分尸,叫用咒符压在八个地方。后来中少主攻下青山和墨山,就瞒着眼母亲给舅舅收尸。听我那已经升到一等侍卫的表哥说,可真是神了,那凤泽主仙逝了十来年了,尸身是一点儿都不烂,拼好了,跟活着的时候一样。那时候就有人传了,说咱们凤泽主练得是凤舞神功,再加上念着兄弟,所以jīng气不散;也有说是下泽主死得冤,又想着兄弟的冤苦,所以冤魂不散。”
玉泽川听到这里,正如支支利箭往自己的身上穿过,夫妻二人勉qiáng支持着坐在那里没有嚎哭出来。玉然明就恶毒道:“既然给舅舅收尸,就该向他娘表功,还瞒着做什么?”
那牢子却没听出玉然明的恶毒心思来,管自己道:“别说瞒着收尸了,原来下葬都不想叫泽主知道,打算偷偷地抬进祖宗寝陵去。”
“既然这样,为何还葬到此处来?”有几个人就不解的问道。
“苦啊,这事可叫人伤心透了。我听表哥说,下葬那天,钉子才钉下去两个呢,泽主就突然出现了,泽主那眼睛,那眼睛,我表哥说,那血珠子就如同鹅卵石叫水冲下来一样,从眼里一颗颗的蹦出来。泽主从冰湖底叫柳长老救回来,快八年了,第一次对人讲话,讲的就是两个字‘开棺’。泽主叫开棺,别人敢不开么?那时中少主就抱住泽主的脚道:‘娘,舅舅已经仙去了,已仙经去了,您就让舅舅入土为安,入土为安吧!”
那些人听到这里打了个寒噤道:“难道龙泽主不让他们下葬么?”
“可不是,龙泽主先是站在棺木边呆看了一会儿,然后便一脚跨进棺中,就那么躺了下去,抱住了凤泽主的遗体放声大哭。我表哥说,就是哭,什么话都不说,足足哭了一天一夜,哭昏过去,你一去碰,泽主就醒了再哭,什么人的话都听不进了。哭得嗓子都出不了声,还在抽泣。后来我表哥偷偷地看了看棺里头,那原来明huáng的衬丝,全叫泽主的血泪给染红了。”
“那龙泽主抱着死了十来年的哥哥痛哭?”
“是啊,当时所有的长老、殿主、龙神侍卫和宫主们都伏地大哭。中少主一看母亲知道了,就传下令去,全泽为凤泽主大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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