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引_行到水穷处【5部完结】(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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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忆柔师徒绞尽脑汁,泽主这病不但没有好转,而且越来越严重。不能有任何人在泽主入眠时靠近躺椅。曾经有一个小丫头进书房来窥探,靠近躺椅时,泽主突然bào起,失去理智,死死的掐住了丫环的脖子。那时泽主真力已失,宁筝她们三个连上泽远硬拉,那小丫环几乎被掐死。可见泽主当时的愤怒之狂,恐惧之深了。

  第七年的chūn上,有一天小少主偷偷对汝梅说想和泽主睡同一张椅上,也少主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道理,他说他娘不仅是身体上有伤,更重要的心里头有病,才这样的。还说泽主是被自己的父母亲人害惨了,对身边所有的人都失去了信任,对自己的安全有一种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恐惧。白天还好,晚上夜深人静,这种恐惧就完全压倒理智。所以只有娘恢复对身边人的信任,这病才能根治。

  宁筝他们吓得半死,泽主真力已失,那小丫环还差点儿就没命。如今泽主的真力正在恢复,只要十成中恢复一成,杀死凝少主,同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过去的事历历在目,她们怎么敢答应小少主?

  宁筝他们三个死活不同意,晚上早早打发他去睡,免得节外生枝。等泽主服了药,宁筝守着。也不知怎么了,一会儿功夫,宁筝只觉得眼皮沉重,就昏昏的睡了做周公之梦去了。

  等她被汝梅摇醒的时候已经是一更天了,汝梅低低的向她嘘了一声,两人往主子的小躺椅一看,吓得半死,那个惹祸的小祖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在椅上,张开两手紧抱着泽主,就这样睡在泽主身上了。

  宁筝刚想去把小少主抱回来,汝梅一把拉住,因为泽主已经醒了,一双眼睛里闪动的全是狂bào的愤怒。泽主的右手按在小少主的脑门上,倘若宁筝冲过去,泽主的手一吐,小少主便要脑浆迸溅而死。

  三人吓得浑身发抖,想去叫柳长老和司马长老,又只怕二人离开,留下一个有什么变故连拉都没有办法拉。可是冲上去却更不敢了,只怕这一冲,就加速泽主动手了。三人连口大气都不敢吸,战战兢兢的抖作一团。只见泽主的右手好象要用力按下去,眼中则流露出一种极厌恶极兴奋又极痛快的神气,三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晕倒。可就在这时,泽主的眼神却又变了,变得很迷惑又很温柔,泽主将手慢慢放下去了。

  三人赶紧用同密传音道:“小少主,赶紧起来,快跑呀!”谁知这小祖宗都没有理会,竟然在主上身上翻了个身,继续又睡,整个人如八爪章鱼一样趴在泽主身上,睡相之难看,让三人吐血。

  泽主感到他翻身,手便第二次按上去了,汝梅的腿都吓软了,就直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一个晚上,泽主将手举了七次,却七次将手放下去。三个人都想不明白,泽主为什么会将手放下去。

  (听到这里,玉蓝烟抹着汗道:“珠儿,你为什么七次想下杀手,却又七次放过他呢?”

  玉龙吟沉默了一会儿道:“当时孙儿觉得自己的空间又一次受到了严重的侵犯,我已经将空间缩得如此小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所以孙儿心中狂怒,同时对这个侵犯的人恐惧到了极点,只想一掌打死了他,这样就永远没有后患了。可是孙儿刚想将掌击下,就听见哥哥在叫我‘弟弟,是我,你连我都不信,要杀我么?’我就又将手放下了,可是过了一会儿怒气又来了,又想动手,这哥哥的声音就又来了。一夜之间七次想下手,却七次被哥哥挡住了。“

  风萧然抹着眼泪道:“原来是璧儿显灵,来护住自己的小外甥。“

  玉龙吟黯然道:“这是最重要的一层,另外一层,孙儿渐渐觉得,睡在我身上之人,他全身都很放松,非常坦然平和,孙儿慢慢感到他没有敌意而且对孙儿充满了依赖和信任,孙儿心中一步步的起了想保护他的念头。这念头便一点点的将孙儿的怒意平息下去。”)

  到了五更天,泽主起来练功,那小祖宗倒睡得气喘如猪。泽主小心将他裹住,换了衣服,叮咛了一句,叫我把那换下的衣服收好了。我们拿着衣服左看右看,只见前胸有二大滩口水,心想这小祖宗可真胆气过人,一夜之间在生死边缘走了七个来回,却还能睡得口水直流,这份气度,叫人佩服。

  下午,泽主在龙泽宫外殿怒发冲冠,将桌上的东西全扔在地上,把所有的人都吓得不知所措。小少主大概是骇坏了,头紧趴在地上,连抬一抬都不敢。泽主纸上写了些字,让泽远拿着骂小主子:“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无法无天,不经召唤擅入龙泽书房。别忘记你只是个待罪的死囚而已,碾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拖出去打二十板子,囚在寒凝轩里头,没有本尊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近。”

  到了天黑,泽主打发我去看看,泽远他们下手有没有分寸,是不是打坏了小少主。我还以为小主子一定是伤心yù绝了,没想到进去一看,小主子正躺在chuáng上偷偷笑。我一摸他的脑袋道:“小主儿,你是不是发烧了,赶紧叫云长老过来看看。”

  小少主一把抓住我的手道:“明姨,娘亲一定很在乎我。他脾气发得越大,说明我越重要。他是怕我出事,所以才那么凶。”

  我一听,能在泽主盛怒之时把事儿想得这样美好的人,不是个想娘想疯了的小傻瓜,便是个不懂人qíng世故的小白痴。心里很是可怜他,便将他扶起来道:“小主儿,主子是对你好了些,可是那是看在凤主儿的遗言上。主儿经过这十七年,xingqíng完全变了。就算有那么一点你,又如何跟那天大的仇恨相比。你别不自量力了,安分守己罢!”

  小主儿却穿上外衣道:“明姨,你这就带我过去,我有话要对娘说。”奴才看他那双明净的大眼睛里都是企盼之色,狠不下心来伤他,就偷偷把他又带进了书房。

  主上想是知道他来了,小少主跪下请安。主上也不叫起,主上七年来第一次开口跟人讲话,主上道:“你从小到大,都把你亲娘想得纯洁无私,完美善良是不是?以为你娘是天下最好的人,对不对?”

  小主儿垂下头去道:“是!”

  主子接下来的话就更无qíng了,他用嘶哑的怒声道:“那么我现在告诉你,你想的那个人在十七年前已经死了,现在活下来的这个没有纯洁,没有无私,没有善良 。有的只是报复、疯狂、肮脏、冷酷、狠毒,我告诉你,那个人在被成千上万的人作贱后,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个从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恶鬼而已。你若把这样的人当作你娘,你不是个疯子,就是个白痴。你现在听明白了么?从今天起,你给我滚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听到主上开口说话,却说得这般让人伤心惨痛,都已经泪流满 面。心想小主儿必定是心碎了,他会 号陶大哭的。正想着如何安慰他,却见小主儿抬起头来道:“儿子就说几句话。第一,不管人家是如何看娘您的,在儿子心目中娘亲始终是这世上最纯洁完美最善良有爱心的母亲。您当我疯子也好,白痴也罢,我永远这样坚持。儿子便是死了化成了灰,每粒灰也都会这样坚持下去。第二,娘亲经历十年酷狱不死,如今却受制于三粒小小药丸,堂堂龙泽主,岂能为三烂药丸所困?第三,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yù则刚。儿相信娘亲是个有海样胸怀,山样意志的人,任何磨难都会在娘亲面前dàng然无存。”

  泽主狂怒喝道:“叫你滚得远远的,没有听见么?”

  “娘亲,儿子是不会滚得远远的。就算娘杀了我,我的鬼魂也还赖在娘的身边,死皮赖脸的就不去。”

  “滚!”

  小主儿磕了三个头便出来了。我和汝梅追出去道:“小主儿,您别难过,主上肯说话已经是石破天惊了,这可是主上七年来第一次说话呢?”

  小主儿扬眉一笑道:“喜怒全都埋于胸腹,郁闷伤肝,久忧伤脾,长怒伤肺。母亲有如此怒气发作出来是件好事。郁于中而发于形,困于心而征于色,让娘亲在我身上发泄发泄,没有什么不好。比如一条大江,天天叫人堵着,有一天崩塌,就把大家全淹死了。每天都有个地方让水流掉一些,最多也就淹到了我一个人。”

  汝梅怪异道:“小主儿,您这是从哪里来的道理?主上如此待你,你还能笑得出来?”

  小主儿开心的大笑道:“梅姨,我看我舍得一身淹,去惹娘亲发怒。救了西呈和龙泽的百姓和官员、甚至救了全天下。你说我是不是很伟大?一想到自己如此伟大,如此豁达,如此舍己为人,我就乐不可支。”

  我们一起啐他:“惹自己娘亲发怒,还惹出臭美来。”

  第二天晚上,我们三个提防得极严,可是也不知怎么弄的,三个人都睡着了。等咱们醒来一看,老天呐,这小祖宗又睡在泽主身上了,照样如同螃蟹一样横趴着。这晚上主上手举了六次又放了六次,我们三个同时数了,没错。难道小主儿的法子真的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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