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一股异常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顾不得声音嘶哑破碎,无命瞪大眼睛看向诸葛!
但对方的目光却显得异常幽深痛苦,沉默半晌,才静静道:"这个事qíng,可能除了我以外,唯一清楚的,就只剩下老爷子和无是少爷了。或者应该说,十年前我初入花家,一时好奇,才寻找典籍,得悉这秘密,到如今,老爷子恐怕也只认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世上只剩下他自己!"
"少爷认为,花家之所以有今天,是怎么来的?"他突然问。
"当然是一刀一抢打出来的!"无命忐忑地道。
"呵呵……这样的程序,对折枝堂的发展来说,恐怕是蜗牛散步,也太缓慢了!"摇头苦笑着,诸葛道:"那个时候,小少爷怕是还未出世,也难怪对自己父亲抱着崇敬幻想,要知道,即使折枝堂是令尊打出来的江山,那也是一条血淋淋的大路!"
血淋淋!?
"二十几年、不,恐怕应该是三十年前,这个世上,还有一座城池,在塞北的边际上,一座很小的名叫‘四方'的城!四方城往南再经过祁连山脉后数百里,才有朝廷的重镇把守当关,也就是说,不仅对肆nüè横扫关外的胡人来说如此,就连对自家朝廷来说--四方城,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孤城!"
"那有什么关系?"
无命隐隐感觉不妙,问得更快。
"那种地方,向来是胡汗杂居,关内外的jiāo易贸易,倒是可以吸引不少人在哪里发家!"
"您是说……"
"不错,花老爷子就是在四方城发家的,发了很大一笔!"
"这有什么联系?!"冷冷一笑,无命断然道:"生意这种事,不见得汉人的才叫生意,胡人的,也照样可做!"
"可惜,那样一座城,就算住了几个胡人,也不过都是寻常的通商贩子,本来这样一座小城,就是常年战火不断的,城总兵为了能保住这座小城,恐怕当时是穷尽心思了吧!"
"朝廷不管么?"
"管?怎么管?!三天一抢、五天一nüè,胡人对汉人的态度,就像野láng对圈羊的态度一样,只当那里是个粮食仓库,能抢就抢,就夺就夺,朝廷想管,也远水不救近火,否则怎么会有老爷子发家的时机?!"
"这与我爹爹有什么关系?!"声音不觉得尖了!似乎预感到了某些残酷的事qíng,无命瞪大双眼望向这个平静的老人。
"那个时候,老爷子做的生意--就是军需物资的生意!"冷笑一声,诸葛叹息着,望向辽阔的苍穹。
"后来的四方城,在一次胡人大规模的扫dàng中灰飞湮灭,但从此以后,世上却多了个折枝堂雄踞北方--也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
"住口!你到底想说什么--"愤然拂袖,连无命自己都难以相信,诸葛云所说出的破碎线索,竟然会在自己的脑海里自动串联起来……那么多、那么诡异的线索……渐渐地……舒展开了一卷血色的往事……
shòu童【25】 无恨
[自开朝以来,军需物资皆由朝廷全权掌控,民间不可私人gān涉,否之罪株九族……]
法令之外,天外有天,世上一本万利的生意,无非是无本生意!但,若取之,必先予之!无本之生意,千百年来,就算‘奇货可居'的吕相也只有在梦中做过,世上能做到‘无本'即盈利的生意人--恐怕,还未曾出过这样一个奇材!
[福禄寿]三楼
席间的气氛,在陆二爷一句不yīn不阳的话语当中突然骤降!
空气似乎凝结了,一层浅浅的汗水,悄无声息地浮上了花错的额头。手心一攥,掌心不知不觉间已经一片死寂冰凉!多年锻炼出来的危机嗅觉,让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哑然地握紧手心,默默地、缓缓地、把脸抬起来,望向自己身侧--
一张俊美的、悠然的、微笑的面孔,正在等待着他!
"你……"说时迟、那时快,原本显得垂垂老矣的迟钝身躯,快若闪电般地朝微笑的男人探去一爪,电光火石间,刚猛的爪风间呼啸过一阵血腥杀气!
这一爪,光听那撕破空气的尖锐嘶声,便可感觉,绝对是开碑裂石的功夫!
花老爷子的武功,倒数二十年,绝对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绝顶高手!
即使只是倒数十年,也照样是人人敬畏的一代枭雄!
当年力毙山西猛虎门堂主,一掌震关西;当年连战dòng庭十八水寨寨主,为北方男儿树立出一代天骄的风范……往日事迹,数不胜数,谁人听到花错大名,都会下意识地竖起大拇指--
但!
有一种东西,可以让最尖锐的棱石变作鹅卵、可以让巍峨的山峰化为沟壑、可以使浩瀚的江河退缩成溪涧……沧海桑田,世上最qiáng的东西,永远不会是人、是物,而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时间!
其实,这一爪击出去的那一刹那,花错心里已经清楚,当他看到那男人仍旧一脸悠然轻笑,他便知道--自己已经败了!
他的心中,只有惶恐愤怒、而没有杀气!
只有自己胜券在握或者有机会全力一搏时,杀气这种另类的自信,才会从人的身体里衍生出来!但现在,他所面对的,是一个年轻的、全无破绽的、比自己盛年时期还要qiáng大的敌手!而当他发现自己面前这个年轻人原来是自己的敌人的时候--自己竟然已经老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体里,只剩下一个意念--不想死!他想活!倒退二十年,这个时候,自己只会想着手刃叛徒;但现在,自己却只想着--别死就可以!
时间,消磨得最多的,反而不是人的身体,而是意志!
当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意志,突然被一举崩塌时,他身体里剩下的,便只有蝼蚁般可怜的偷生!
所以,花错在一瞬间,便打算好了自己的退路!
自己这一击,就算不能重创十三,但至少可以迷惑对方的视线!此时就趁机翻窗而出,只要能出得了这雅间,外面有的是刀子手替自己卖命!
于是,充满腥风的一爪险险bī近十三的脸时,他大喝一声:"阿九、断后!"
阿九,断后!
曾几何时,他也面临过比现在更险峻的形势!
那时候,他也说过这样一句话!
然后,他失去了一个年轻人。
一个忠心耿耿的、有一双大眼睛、总是站得笔直的大孩子!
喊出这一句时,花错的心底突然生出一丝奇怪的遐想--自己一手带大了许多孩子,那些孩子们,总是用一双诚挚的、忠耿的眼睛,跟随在自己身后!而那些孩子们,如今却全都回归到了土壤里,留在世上的,只有一个排列顺序的符号--而这串符号的最末一位,此时此刻却用一双笑吟吟的、冷冰冰的眼睛,看着自己--
一声嘶哑而愤怒的呼喊从老人胸中炸开--
"十三--!?"
"老爷子,我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这道声音,很像当年的阿九,也只有阿九,才会有这么简短的回答!他的答案,往往就是绝对--哪怕牺牲自己,也会保住‘老爷子'的一条命!
花错等的就是阿九给他这条命!
但!
当一只坚硬无比,犹如铁钳般难以撼动的手,突然掐住自己的手腕时,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一样,花错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去--看向自己的阿九!
他突然发现,自己又错了!
这一次,真个错得离谱!
阿九,是个已经死掉了的孩子,此时此刻,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并不会是当年的那个阿九!
就像世上,也可以有许多人叫‘花错',却绝对不会是[折枝堂]的老爷子那样!
一切都在爱电光火石间瞬息万变,当花错发现时,为时已晚!
自己一手拉拔大的孩子,如今已经变得比自己更有力量!就连一个少年重九,都可以单手钳住自己的攻势,花错除了愕然,已经没有更多的想法--他知道,面对自己的,只留下死亡!
他突然想起自己经常说的一句话:江山代有才人出!而自己,似乎很快就要下去,见见那些早已生疏很久的,熟悉的年轻的面孔!那些,为了自己而死掉的孩子们……
这么多年来,为自己死去的孩子,到底有多少?自己又记得多少?如果要拿命来偿还,一个花错,要用多少次死亡,才能填平这些孽债!?
"啪啪啪……"稀稀拉拉的掌声从另一边传来,陆二爷得意地笑道:"不愧是花老爷子教出的人才!十三爷真是痛快!看来我们乌鸦倒真个选对了合作对象……"
"你借我一把尺、我借你一剪刀,谈不上合作,也谈不上痛快。"轻描淡写,十三依旧没有改变对陆二爷的鄙视,他的注意力放在花错身上,看着对方的目光,就像一头正当壮年的勇猛雄狮,凝望着齿摇发落的年迈shòu王一样,充满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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