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哥才刚见了血,万一小少爷像娘们一样闹起来,不定会又死一个!"刀子后怕起来,十三对他们的威慑犹如魔神,天xing里有着崇拜的心态。但对花无命,刀子们还是感念的,毕竟,相比起来,小少爷是个美丽又温和的好主子。
"放心吧,杀谁也不会杀小少爷的,他们…原本就像双生子一样……"少年幽幽叹着。
"双生?啥意思啊?!十三哥和小少爷,哪里像双生了?"粗汉子眨巴着眼睛,一脸憨厚。
"你懂个屁啊!说你是粗人你还不乐意!我怎么知道?!管他啦!看好你的门,废话多!"被问得太过详细,少年憋红了脸,望向熙熙攘攘的街头,目光再次严峻起来。
躺在厚实的波斯地毯上,鼻端充斥着幽幽的龙涎香,滚烫的热水在白橡木桶里渐渐变得温和,散发着泡软木头时,会飘散的刨花香味。
身上的地毯是那么华丽,金线与银线jiāo织出来诡异的图腾花纹,象征着异民族的yín靡世界。闪烁着瑰丽的光芒,在色泽幽深的毯子上,折she着迷乱的反she。
比这些金银丝线更加闪烁明亮的,是男人的眼睛。就像深蓝的苍穹陨落的星子,灿烂而光明。但这双眼却是一瞬不瞬的,仰躺的角度,让他凝视着天花板上垂落下来的层层叠叠的纱幔,仿佛那里有他值得一看的玄机。
俊美深邃的轮廓是静止的,开在他身上的血色花朵也是静止的。脸上如沾满了雨丝水珠,只是那些痕迹通通是鲜艳的红色,犹如一朵朵诡谲的牡丹,红得发黑,从他身体里开了出来。
一眼看去,他像个没有生命的死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还活着。
活着,好象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呢。
看看自己,再看看自己身边这个局限的世界--丁四海,果真是个懂得享受的人!
这间名叫‘比目鱼舍'的雅间,正是丁四海平日最喜欢的一间私用房间。琳琅满目的奢侈品互相堆叠,几乎已经超出了人能够理解的奢侈范围!
光是他身下这块地毯,恐怕也是价值万金,一个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什么喜欢独占这么多奢侈而无用的东西?
再回想一下,他便发现,自己简直是个相当无趣的人呢!
曾几何时,他总会发觉,自己竟会略感嫉妒地看着别人--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而他却不知道。
丁四海花了那么多时间与金钱堆砌出来的毫宅,如今被他席地而拥,却丝毫没有丁四海那种满足的感觉!仿佛是自己身体缺少了什么感应的器官,面对这些凡人皆爱的东西,自己竟没有任何感动,不得不说,有时候,自己是嫉妒的。
花错喜欢权力、生下自己的女人喜欢诅咒、丁四海喜欢享受、诸葛夫子喜欢酒、紫海喜欢别人需要他、小九喜欢学武功……就连无命…那个无命…也有他喜欢的……比方说白色的衣服……比方说他曾说过喜欢--他。
谁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惟独他不知道。
总是拼命去抢别人的东西,想得到别人珍惜的东西,拿到手里后,却又没有满足与感动。只为了‘得到',以为自己拿在手中,便拥有一切……
只是为了‘得到'而活着。
他还记得,曾有人说他喜欢‘女人',尤其是长腿细腰的那种。
而事实上,他记得很清楚,那只是十四岁那年,为了离开花错的监控,刻意制造出来的假象,久而久之,也成了一种习惯。反正身体的新陈代谢每天都在循环,女人看待他的目光,就像拾荒的遇上垃圾堆,一个要倒,一个要收,两全其美。
他还记得,曾有人说他喜欢‘黑衣服',总是浑身漆黑,像打鬼的无常。
而事实上,那只是为了方便而已。黑衣服耐脏,也看不出杂色,小时候,自己身上总是满身血,不是自己的,便是敌人的,若像无命那样一身洁白,恐怕每天换十次都不嫌够!根本不知道何时会面对战斗,为了方便夜行与暗杀,自己身上的黑色,不是喜欢,而是必须。
……
原来,自己根本找不到喜欢的东西。
等到得到了一切,收获了一切之后才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喜欢这些东西,这种感觉……还真是有点坏……
但他还是想‘得到'!
如果时光倒流,自己仍旧还是会去抢夺!
就像一个肚子饿了十年的人,不管面前的食物自己喜不喜欢,好不好吃,都会一样奋不顾身地扑上拆吃入腹一样!
所以他不后悔。
世上没有‘后悔'这条路--花错说过。
老爷子有时候还是会说些有道理的话,所以,他为了这个人,gān了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傻事!
他杀了人。
不是为了花错,也不是为了自己,连他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要下意识保花错,总之,在这种微妙的关头,自己因为花错的命,而同乌鸦撕破了那层伪装和气的面纸!
这绝对不是好事!
刚刚换主的折枝堂,修身养息都来不及,便盲目地树立了一个qiáng劲的敌人,这不像他会做的事!
他想为自己的行动找些借口--比如,乌鸦为什么对杀花错如此执着?!
对乌鸦来说,这是折枝堂内部的问题,他们紧张什么?
但事实上,当时根本不容他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陆二爷的铁心副手"大石头",是个相当能做事的角色!他的进攻,没有给自己留下余地!
当那排山倒海、泰山压顶般的拳影铺天盖地而来时,自己是下意识反扑的!
格开那刚猛的手臂,一手成刀倒cha进对方的身体!他清楚地记得,自己那犹如百炼成钢的手指是怎样划开‘大石头'的紧身皮甲,割开那坚如磐石的胸膛,像刺刀一样cha入那鲜活的心脏!受压迫的血管又是怎样喷she出鲜艳淋漓的浓稠汁液,从自己下意识扭转的手腕间迸she出来,溅了自己一脸一身!
血ròu的泡沫还那么滚烫,映衬着自己发红的眼睛,像野láng一样直接而没有恶意的杀机!
陆二爷又是怎样悻悻离去,小九又是怎样愕然--一切一切,都脱离自己的控制,在那一瞬间,自己居然会想到一张毫不相gān的脸庞,突然发现,自己中毒已深!
不是为了那点可有可无的感恩之qíng,而是为了一个人。
他留下花错,竟然是不想看到那个人哭泣的脸,仔细想来,自己终究是自私的,一点没有想到别人,充其量--无非是为了自己,下次看到那张脸时,还可以自然而理直气壮地,笑一笑,充当一个无关紧要的熟人……
水渐凉了,白色的蒸汽像缕缕无依的游魂,飘飘dàngdàng,消逝在呼吸之间。一阵嘤咛响动,伴随着天花板上垂挂的纱幔摇曳晃dàng,清脆的金属铃声像是从远方而来,却又那么近在咫尺。
微微笑着,曲起手肘支撑起身体,半卧着,斜斜偏过头去,看着那悄然dòng开的雕花门扉外,站着一抹白色的幽灵,空dòng的眼睛望着他身上的花朵,那开到荼靡的血色,出神的凝望着,苍白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下。
无命很白。
他一直这么认为,世上有皮肤这么白的人真是奇怪。
尤其是当自己搂抱着这副洁白无暇的躯体时,黝黑粗糙的肌肤摩擦着那白皙细腻的肢体,这种奇怪的疑问越发深刻形象!
怎么会这么白?
好象终年不见阳光的玉瓶儿,光华从那纤细的肢体里透出来,幽幽的、冷冷的、却又触感温润。
无命是细致的。
像chūn天的河岸边,随风细舞的杨柳枝。
无命是脆弱的。
这玉瓶儿格外经不起重击,外表越是坚硬,就越是易碎。
而现在,这块玉似乎又要碎了,guī裂的痕迹越发明显,一丝丝裂痕班驳地裂开,卡嚓卡嚓,快要崩溃。
"你来啦?真快呢……"还像个老朋友一样,笑着问候。就地斜躺着,肆意的男人似乎从未在意过自己的立点。像一头慵懒的猛shòu,休憩的时候,并不那么在意羽毛艳丽小鸟站在自己头顶上唧唧喳喳的吵闹一样。
但此刻的无命,并不是那种羽毛艳丽,xingqíng温和生涩的小鸟儿。
他很白。
整个人都那么白。
像死尸一样苍白的颜色,浮在他的身上,全无生气,瞪着这个浑身上下永远充满活力的男人,他涩涩地迈步,轻轻地走了进来。
洁白单薄的衣裳,衬托着比衣裳更白的脸,青青的惨色从皮肤底下透出来,脸颊上却突然浮出一块诡异的红晕!
像麻风病人一样,那种凄惨的绝美!
那两块决绝的红晕,看起来是那么疯癫!
盯着男人胸襟前那朵红到发黑的牡丹,盯着男人脸上的血色痕迹,无命的喉咙里,冒出些许奇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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