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不经心在人后头跟着,虽然有那么点想伸手扶把走路像在飘的男人,念头数转最后还是作罢,谁叫这家伙现在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他可没忘了当初诸葛耿那老实头是怎么碰的一鼻子灰。
耿子是人老实脾气也温徐,换做他的话,难保还忍得住不拿拳头招呼,偏偏这家伙现在病恹恹地根本禁不起他一只指,为了自个儿好,还是少惹人为妙,省得有气无处发给活活憋死。
「……」斜睨了眼亦步亦趋跟在旁的破布花影,徐晨曦简直想一把拎起这只烦人猴子往该待的笼子里扔。
敢跟他说没啥事?难不成这几天在眼前晃的全是鬼影幢幢?
大前天的一身huáng、隔天换了个一身青、再昨天则是脸黑得比身上玄袍还要惨澹三分,衣色不同人不同,却个个全如丧考妣跨着张脸,一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模样,就只差没直接当着他的面抱起猴脚嚎啕。
「雷大总堂好清闲,莫非桌子上那堆已想着方法毁尸灭迹了?还是说要等人真哭给你看时才觉得兄弟们的诚意够了?」眉挑带着几分冷意,徐晨曦决定好心做回多事者,帮五色旗的众家儿郎们敲敲他们家老大的猴脑袋,顺道替这只猴子复习一下「总堂」这招牌是gān啥的。
「呃……」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雷羿不免怨恨起那些个专门跑来丢人现眼的啰嗦家伙,又不是没饭吃要死人了,gān嘛老整天追在他屁股后面跑?传出去人家还以为他做头儿的苛待下属,连碗饱饭都不赏才搞得一窝子全成了跟屁虫。
这不是?连这向不管他人瓦上霜的男人都满脸不屑地瞪他了。
「小夜夜,你太夸张了啦,什么毁尸灭迹的……那些芝麻小事jiāo给小旸旸就好了,哪用得着本少爷出马?」
「小、旸、旸?」语声微扬轻柔若幻,却是任谁也嗅得出几分危险味道,偏是有人依旧不怕死地大点着头颅得意洋洋。
「常跟在你身旁的那个?」
俊拔的形影在脑海里冉冉浮起,却是除了长相外一片空白,连个名姓都记不全,徐晨曦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
新来的吗?还是这猴子拿了哪个不相gān的诓他?
知所以还留着点印象,全因为那男人是唯一一个来见这小鬼还笑得出来的。
「对呀,小旸旸很厉害喔,什么有的没的他都会,本子看得比我快字也写得比我漂亮,心思缜密又比我有耐xing,手脚俐落办事牢靠简直无所不能,而且……」
「雷猴子。」
「gān嘛~」讲到正jīng彩时被「猴子」两字打断,尽管打定了不与这缺了大半脑袋的一般见识,雷羿也还是忍不住不悦地扁了扁嘴。
「我怎么记得好象……五天前,你就把那位无所不能的『小旸旸』遣出dòng庭办事了?」扳着指数给人看,徐晨曦皮笑ròu不笑地勾了勾嘴角,唇红齿白尽是噬人的气息。
「这个……嘿嘿,好象是……」gān笑两声,雷羿随手搔了搔乱发解窘,这回可真被堵到无人可赖,总不好把上头那只狐狸也给抬上场顶着吧?为人下属的这点自觉他还有些。
呿,说来说去不过都是jī毛蒜皮的小事而已,小夜夜gān嘛记得那么清楚?瞪着自个儿脚趾头,一时词穷的雷羿只能在肚里腹诽两句发泄着口头上的闷亏。
该不是因为脑子空了块就什么也不挑、乱七八糟地全往里头塞吧?大杂烩一锅,尽是些无用垃圾……
「是还赖在这儿?要我传令叫兄弟抬大轿来扛吗?」
闻言,原本就不豫铁青的小脸立时更黑得跟灶上的陈年锅底有得比,磨牙霍霍就只差没直接张口咬人了。
热血喧嚣直冲脑顶,偏又不能真把人揍上一顿好出气,直到此时此刻雷羿才不由地深深怀念起那个对他百般呵护的温柔「夜雾」。
那像现在这个姓徐叫晨曦的大混帐,利嘴毒舌却挂着伤兵的免战牌,叫他想动拳头伺侯也不能,憋了一肚子气犹不知该拿什么消磨。
死小夜!臭小夜!等这不知好歹的家伙伤好了,他绝对、绝对……
杀气腾腾的小脸倏地一阵抽搐,随着脑海里的画面跑马灯般地幕幕重现,双颊上恼火的嫣彩就纷纷褪却渐趋苍白,只因某人突然惊觉——刻下的qíng形怎么好象在重演大半年前的惨况?
初识时的水火不容到后来的……后来的……
不会吧……
不会结果又是哪天得窝囊地在人怀里装小扮娇吧……
天哪~他是招谁惹谁倒了八被子大楣撞着这尊瘟神?
无语问青天,巴掌大的小脸阵青阵白越显哀怨,浑不觉chuī皱这一池chūn水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
「你这是什么脸?活像我欺负你似的?」
看人骤然垮了肩垂了眼连唇都给咬得死白,徐晨曦也跟着不自觉地皱起眉,只因为心底不期然涌出了片柔软感受。
他不懂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看到这猴子斗败公jī的模样竟心生怜惜?
「本来就是!」明明就还在不甘不愿计较着不想示弱,谁知撒娇般的语句却是想也没想就溜出了嘴,话一出口就连雷羿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他、他、他在说什么蠢话?还、还嘟着嘴嗲着嗓!?
丢脸丢到这种地步,他可以抹脖子跳河了……
抬手死死捂住脸,雷羿真想掘地三尺把自己埋了眼不见为净,长这么大来他还不曾出过这等无地自容的糗过,天晓得遇着这位主儿就浑身上下啥也不对,他真要怀疑这家伙不是老天送来克狐狸而是克他的。
圆睁着眼,除了始作俑者外,同样被吓到想下水浸浸好确定不是做梦的还有徐晨曦,他也从没想过眼前这个凡事要qiáng的少年会对他展现如此娇憨朴稚的一面,可奇怪的是——
感觉……并不突兀,一点也不。
仿佛对着自己,这半大孩子本就该天经地义露出这份符合实龄的纯真。
「……喂,既然你说没事就陪我走走吧。」
好半晌还不见人放下掩面的手,让步求和的话语便不由自主出了口,等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徐晨曦又是微恼地紧了紧眉心,然而懊悔不到片刻马上就叫面前仍作鸵鸟埋首的人儿给岔了开。
不是被他气哭了吧?来不及细辨心底流淌的怪异感受,两只脚便已自有意识地走到了人身边,犹豫会儿,徐晨曦还是将手搭上那矮了自己一个头有余的肩膀。
搁在人肩头上的手有着几分不自在的僵硬,却是没收回的意思,只因这未及成年男子厚实的窄肩正窣窣发着抖,似是气到了顶点又似委屈至极。
「借我撑一下,我肚子上的伤一走就痛。」轻描淡写给了人节台阶下,徐晨曦示好地加重了些手下力道,不再仅是虚倚着人作样。
也许是眼前人变得奇怪,所以他才被传染得也不像自己,记忆中他可从没向谁服软低头过。
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当这只猴子祖上积德烧了高香,算他前世欠了他的。
忙着替自己找解释,徐晨曦完全没有想过手下的轻颤其实还有另种意思的可能。
「……」qiáng忍着笑意,捂在手掌下的小脸哪有半分悲屈唇弧高扬尽是chūn风得意。
难怪古人总要说塞翁失马焉知非富,他才在烦恼着落居下风不知该怎么扳回颓势,哪晓得马上就因祸得福占了大便宜。
qiáng整了整乐到快变形的脸盘,雷羿端着委屈的神qíng慢慢放下手,随即足踵一旋迅速窜向左侧,牢牢揽住徐晨曦的腰身朝自己紧贴不放。
察觉到人身子僵了僵却是没有拒绝这显然过了头的扶持,雷羿就又忍不住唇弧大咧笑意一路爬上眉,只得赶紧低垂着脑袋掩饰。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老不自觉地对着这家伙做出幼稚蠢行了,因为这根本是吃定了这家伙的绝妙好招。
瞧瞧现在,那张脸哪还有片刻前的半点冷色,都快可以让他爬上头予取予求了,上回林子里似乎也是这般,原来就算忘尽前尘,有些东西也还是不会变的。
早知道这招管用他也不会白憋了一肚子鸟气,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还真冤。
「喂,不必这么夸张吧?个儿小怕撑不住我?」
就算伤势未愈他也没这么虚吧?眯眼瞄了瞄提在左腰上的白嫩小掌,徐晨曦是在觉得有几分碍眼,他怎么觉得这只猴子是得寸进尺故意在整他,可偏又狠不下心打掉这只踰矩的毛手。
别说动手了,光是看到那张抬起的脸露出幼鹿般无依的惊惶神qíng,他就连刚出口的那句损语都后悔得想吞回去。
「小夜讨厌这样吗?可是、可是人家还没长高嘛。」唇角下拉更显几分委屈,雷羿索xing再趁势添料下猛药,长睫几个眨扇问莹莹漆瞳已是湿泽微润,「谁叫我『腿短』跟不上你,只好象只『猴』连跑带跳得,如果不这样勾着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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