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地频拿眼往自家老大那边瞧,诸葛耿这一回可是吓的不轻,门里上下谁不知他们的雷大总堂同当家主一般,也是出了名的……呃,不问世事。
今儿个是什么状况?主动请缨不说竟还把他鞍前马后的工作也揽了去?天要塌了吗……
看着自己的大护卫脸色阵青阵白、满脸受惊不小的无措模样,古天溟忍不住笑抿了抿唇。
耿子这老实头,把他往刀山剑林里扔也没这效果,天不怕地不怕偏是遇薛撞雷就浑了,不过话说回来,小鬼肚肠心思万千,羿这小子可堪称是其中之最,有时候就连他也没办法猜得完全。
瞥了眼另头依旧像个无事人般悠然品茗的男人,古天溟开始觉得嘴角的笑有点酸得挂不住。
这个喜好独树一帜的家伙大概不知道雷羿这般辛勤地大费周章全是冲着他来吧,而十有八九……自己怕是免不了也被一道拖着下水。
「小羿,你又在打什么主义?」揉揉发酸的颊ròu,俊颜上重新绽了抹如阳灿笑,与少年的相较毫不逊色。
「分忧解劳,这答案古老大你还满意否?」故意学着之前夜雾的语气反将一军,雷羿心底其实有些发毛,那尾狐狸只有在某些时候才会喊他「小羿」,而现在这种qíng况下的解释只有一种——
我知道你在搞鬼,别玩过头,否则就自个人想法子收拾。
「jī蛋不放一篮,你有听过正副当家的连袂出门、让家里唱空城的?」
「空?不会吧,还有薛老头那把斧哩,他一个抵我两个用,怕老头太累也还留了耿子呀,何况武旗堂的头儿刚好个个都在总舵内,若是连个七、八天都顶不了,我看我也该上老戚那儿替他们灭点饷了。」
「好啦老大,你就可怜我几个月没出dòng庭放风了,再说中秋那档事功劳不记也该有苦劳可讨吧?」摆出泫然yù涕的表qíng,雷羿只差没去扯人衣角摇,年纪小就是有这点好处,必要时拉下脸皮耍赖也没什么不对,而且通常没人会跟个孩子过不去。
对,通常是没人会这般没气度,可惜面前的狐狸不是通常人,眼见古天溟仍是不为所动地头也不点一个,雷羿索xing转向桌旁的另个当事人下功夫。
「夜雾哥哥,你帮人家跟我们老大说嘛,我好想去……哇!」话还未讲全,一蓬带着茶香的水雾就如漫天飞雨般迎面洒落,没有防备的雷羿霎时手忙脚乱躲得甚是艰辛,最终还是láng狈地从倚上翻落。
「咳……咳咳……」捂胸呛咳着,每咳一下胸口断骨未愈处就是一阵激痛,徐晨曦简直快咳到掉下眼泪来。
他刚刚有点出神,因为那一来一往的对话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碧水堂里的弟兄们,那些过往的温qíng说部怀念只怕连鬼都不信,可惜想也没用,从他叛帮背主的那刻起一切就只能是回忆,再也回不去。
心腔子蓦然揪得难受,才呷了口茶想沉淀浮动的心绪时,那叫人疙瘩猛起的怪腔怪调就突然窜入耳,来不及捺下本能的结果就是与那口甫入嘴的好茶就此分道扬镳,外带这一串痛彻心扉的附礼。
咳得难受的徐晨曦此刻早忘了什么隐忍什么引不引人注目的,完全不眼忿色地死瞪着那个也一脸不豫眼圆瞪的罪魁祸首。
这个臭小鬼居然还敢瞪他?也不想想他会这么没形象地演出天女散花是谁害的!?
qiáng忍着笑,古天溟顺手也点了身边诸葛耿的哑xué,眼前这一对犄角互抵已经够jīng彩了,他可不想再做出什么火上添薪的蠢事来,否则那位新来仁兄的脾xing他是了解不深,雷羿这小子可少不得伸手动脚活动一番,到时候他这个做东到主的可就左右难为了。
望着那双披了层雾蒙却犹透出噬人怒意的眼儿,古天溟含笑的墨瞳里浮起丝兴味十足的韵采……天下万物相生相克,看样子他是先找着了这陌生人儿的罩门了,把羿小子拴着在他裤腰带上头,或许能bī出原型也说不定。
他又开始好奇了,当这个把自己藏在雾里叫人摸不着头绪的男人褪去层层伪彩后,会是什么模样?是yīn是晴还是雷雨轰轰?
对于自己识人的判断力,古天溟向来都有着几分自负,虽然眼前人表现出的总是冷着张脸不甚友好的一面,他却觉得面具后的模样该是截然不同,应该和雷羿一样,都属于那绚烂骄阳。
「羿,就如你所愿下浔扬一趟,两天后启程,你带耿子准备吧。」把仍在状况外一脸莫名的诸葛耿推向雷羿,古天溟颔首是一两人先行离去,解决了一边,还有另边也得安抚。
扰人的谜题重重层层,换做旁人也许宁打退堂鼓避而远之,只可惜对手是他,他这人还满喜欢玩拼图游戏的,尤其当图块越是不全时。
「还好吧?」走到那个咳到快跟红脸关公有得比的男人身边,古天溟探掌抵向那剧烈起伏的胸膛,身子似无意般恰好将人圈堵在椅上闪躲不得。
一如预期般,那只没叫绷带绑着的左手几乎是马上翻掌抓住自己贴处的腕臂,古天溟抬眼送上一记安抚的笑容,徐徐渡入些真气帮助这头背毛犹竖的大猫舒缓不适。
暖暖的热流缓和了疼痛,徐晨曦即使不乐意也没在推拒胸前的那只手,因为到底又不能够动真章地打起来,徒劳无用的坚持只有让人笑话。
对于眼前的男人,严格说来其实并未真有过什么jiāo集,只是心里头总有股说不出的敌意,不享受他的恩,不想领他的qíng,更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也许是因为明明有着相近的身份境遇却天差地别,让他下意识将人当成了对手,不由地想比较想争口气,想证明……萤火之光同样也能与皓月争辉。
即使连自个儿亲娘都弃如敝履,他徐晨曦也并非毫无存在的价值!
一如当初误以为封擎云是备受呵宠的天之骄子那般,同根而生却有如云泥般差别的待遇让他对这名同胞手足五味杂陈,有羡有妒有怨更有恨,因为不想承认自己的卑微,所以在他面前即使再痛再倦,他也会把腰杆挺直涎着笑面对。
而今,雷同的感受不可抑地又在蔓延,他不想,不如眼前这男人……
「小羿没有恶意,只是有时候顽皮了些,毕竟只十五而已,某些地方难免还像个孩子,相处一阵子后我想你会欣赏他的,他人其实不错
才十五?有些意外,徐晨曦眼里的戒色逐渐被迷惑取代,身为北水大帮的一堂之主,他当然知道青浥门有个年少但锋头极健的副门主,却没料到竟只有十五之龄,若倒回三年前甫崭露头角之时岂不真只是个孩子。
孩子……不由自主地,徐晨曦忆起了自己以往在帮里的死对头——雷火堂堂主岑菱,一个人美声甜脾xing却恁般火爆的小姑娘,初识时她也是个十三、四的半大毛孩子。
帮里众人对她都是又怕又爱,身为龙头的封擎云还有同列四大堂之守的郝崭扬更是是她若亲妹般照顾,就连靛风堂里的那个阎王脸也甚少给她果子吃,唯独自己是个例外。
平心而论他对她其实也不算坏,只是他徐晨曦许是从小争惯了,从不晓得「让」字该怎么写,再加上那妮子两片嘴皮的伶俐度与自己根本难分轩轾,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棋逢对手他又怎可能乖乖让那妮子凡事称心如意,不过那份吵出来的感qíng比起旁人也就……
胸口突然又是一阵血气翻腾,徐晨曦顿感气窒地握紧了拳。:
不该再想那些过往了,这不像他!
覆水难收,再怎么缅怀怎么思念也于事无补,只有徒增伤感罢了,是自己不留退路断然被气了所有信任赌这一局。
愿赌服输,即使结果一无所有。
就算能时光倒回从头再来一次,他也一点都不怀疑自己仍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因为若非倾尽所有试上这一回,他又怎能够叫自己彻彻底底地心死?不再想,不再盼,不再存有任何希冀……
「回房休息吧,你的脸色不怎么好,当心再病倒扫了咱们雷副门主的玩兴,那小子可会天天端着张臭脸找你唠叨的。」收回手,古天溟扬唇打趣着,并非没有察觉眼前人心绪起落脉息浮乱,却是不动声色地以话带开。
「……你不问?」目光凌厉,徐晨曦的声音冷得有些冻人,内息相通肢体相触,自己的不对劲对方怎可能一无所觉,他还没自欺欺人到以为古天溟恰巧也在神游九天外。
如此叫人起疑的破绽,却是为何提都不提?姓古的难道不介意救了个满口谎言没句真话的家伙?难道不怕他存着邪心对青浥不利?还是因为根本不信他这个落魄街头的家伙会有什么能耐翻云覆雨?
「你希望我问?」相较于徐晨曦眼里骤降的霜寒,古天溟脸上仍是一派轻松的盈盈笑意,只是那对墨浓眸子流转的神韵变得更为幽深,叫人看不清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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