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吧”我道:“记着朕jiāo代的。”
才说完没一会,就又倒在枕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间中被人扶起来灌了一碗药,含着满嘴苦辛味道,又倒头再睡。
再醒过来就是次日正午,头在枕上躺得发麻,真是很久没有睡这么长一觉的,梅妃坐在chuáng边的椅子上,抵着chuáng栏打盹呢。知她cao劳整夜,不想惊起,自己便gān脆合着眼睛假寐,只当是再多休息一会的。
“皇上?醒了么?”她却已经被我翻身的一点动静弄醒了,低声唤我。
“醒了”我睁开眼,微笑道:“吃了药再睡一觉,病都好了。”
“怎么会那么快?”她不信,拿手在我额上试试,又摸自己的额头比较,“还是要热些,只是的确比昨晚好多了。”
“偏我说的你就不信。”我想坐起来,身上软软的没力气。
梅妃忙扶我,拿了两只枕头放在腰下,这才靠住了。
“叫人家怎么信”她瞪我一眼,“这会子说话的声音还是哑的。”
“是么?自己倒不觉得。”
“可不是,昨晚热的跟火球一样,周身发烫呢。”她责备道:“定是昨日在……”
“在什么?在水月庵么?”我笑嘻嘻的逗弄她,果然就害了臊,转了身子跑出去。
过了一会进来,又是捧着碗药,拿了汤匙要喂我。
错了头过去道:“苦的很,不想喝,左右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吃也不打紧。”
“什么不打紧!”她反驳道:“要不是吃了这药,昨晚能降下热度么?可见良药苦口利于病说得就是没错的,再多喝两剂把身体调养过来才好。”
“不喝。”我哑着嗓子,自然是没有气力和她争辩,只好任她舌灿莲花,自己抵死不喝。
“噗哧~~”,她捧着碗笑了出来,道,“才进宫的时候,臣妾就听宫里的老人说, 我们皇上啊, 别的什么都好,脾气也不难伺候,偏偏有一样,连小孩子也不如的……”
“朕有什么不及旁人的?”
“便是吃苦啊,皇上原是一点苦也吃不得的,哪怕这苦是为了身子好呢,也要推三阻四,不是连小孩子都不如么?”
“你那什么鬼激将法”我摇头无奈笑道,“朕就是……”
才开头说话,汤匙便往嘴里送来,瞌得牙齿一响,究竟还是把药送了一口进去。
“你……你……”我气结。
“好了”她gān脆将碗送到我嘴边,笑道:“这下左右是苦了的,不如皇上一鼓作气把药喝了吧,也好把这苦吃得透彻些。”
我拿她没辙,也只好硬了头皮把一碗药汁全部灌下。
“喝完了!”她拈起片蜜饯往我口中一送,又道:“恭喜皇上苦尽甘来。”自己笑吟吟的拿了碗出去了。
这几日,除了支撑着上个早朝回来,便是留在紫息殿休养,奏折也gān脆拿过来看,看得累了就靠着睡会,或是和梅妃说说话,倒也安闲。
近中午,梅妃亲去厨下准备午膳,我有点倦意,倚着枕头闭目养神。才过一会,听见衣裙悉簌靠近的声音,以为是梅妃进来,故意歪着头向chuáng里,假扮睡着,哄她来求我起身用膳。
谁料过了半响,并无动静,正待转头去看,却觉得一点凉凉的东西落在手背上,又听着一声叹息,那人道:“你原是病了都不肯叫我知道的么?”
唉,原来是她!我合上眼睛,装作毫无动静。
“这苦是你叫我受的啊,一场夫妻,你对我, 原来……”又是几点泪滴落在我露在锦被外的胳膊上,她轻轻拿绢子替我拭了,将胳膊放入被子里面。
“你日日只肯留在梅妃这里,我不敢怨你,我知道,既然坐了后宫的这个位置,就得不嗔不妒,做着宽容大度的模样给天下人看,只是我心里……” 她双手紧紧就揪住被褥道:“知道么?我原来还是痛的。 你若肯拿了对她的一半对我,也好啊,虚应了如今这个后位,有什么意思。 就像是平常夫妻,两人日日相对可多好, 你心里放着多少旁的人呢?可知我真恨不得一一掏出来,好叫你……”
说到最后,她已失态,紧紧箍住我胸口上。我益发不敢惊动她,木头似的躺着,心里一阵冷一阵热。
“皇后娘娘?!”传来艾月的一声惊呼,
梅妃的声音道:“臣妾叩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她的声音恢复了矜持淡然,让人简直不敢相信方才的一番哭诉是打她嘴里说出来的,“皇上还在休息,别惊动了。”
又听着她们轻声退出房去,我才睁开眼睛。
“皇上醒了?”
我坐了起来道:“她回去了?”
“是啊”,梅妃点头道,“娘娘刚问了皇上起居,还看了这几日用的方子,才走的。”她期期艾艾的又道:“刚才娘娘眼睛红得很,像是哭过了。”
“哦”我抚上手背,上头隐隐留有凉意,“午膳做好了?朕饿了。”
“做好了”梅妃替我换上衣服,“只不过太医jiāo代了,皇上平时爱吃的东西都油腻了些,如今病着,要养好肠胃,只准吃粥。”
“什么?!”我瞪眼道:“算了,粥也好,真是饿了。”
说着走到桌前,上面果然只陈设了两碗白粥,四样小菜。
梅妃坐在我身侧,笑道:“皇上别皱眉头了,臣妾还不是陪你吃粥么。”
“嗯”听了方才那段说话,我装着满腹心事,其实哪里吃得下去,拿了筷子在碗里划圈,终于还是起身道:“不吃了,朕想起一端事qíng,要回康宁殿去。”
“皇上!”她唤我已是不及。
脚步尚还虚浮,我一路疾走,绕过御花园便往含心殿去,几个小太监远远的追上来,随在后面。正半途上,见前面花亭里一群女子围坐,才站住愣了愣,一个主管服色太监小跑过来,向我请了个安。
看着他眼熟,问道:“是哪个宫里的?”
他回答道:“奴才是在敬仁宫皇太妃跟前伺候的,太妃现与皇后都在前头亭子里说话,着奴才过来请皇上过去那。”
“嗯”我即闻言,也不好回避,就跟了他往那边去。
正值暮chūn时节,御苑之内,柳色清新,一片清浅碧色之间,宫髻高挽,服色靓丽的妃嫔们围坐一圈,中间拥着的正是皇太妃huáng氏与我的皇后,开头仿佛正在说什么玩笑,几人咯咯笑作一团,见我过去,纷纷收敛神色,站起身来。
我躬身为礼道:“皇儿给太妃请安。”
“快坐下吧”huáng太妃指指妃嫔们让开的位置道:“才从紫息殿过来?”
“嗯”我点点头,瞟过坐在太妃身边的皇后一眼,道:“是的,才在那里用了午膳。”又笑向皇后道:“方才既是去了怎么又不叫醒我?竟不知道你来过。”
她没想到我当着太妃,和底下妃嫔们说这样的话,神色便不自在起来。
太妃听了这话便也朝她道:“你们私底下闹什么呢?”
“也没什么”我笑道:“倒是有个好消息,四弟要回来为太妃贺寿的折子,朕已经批下了,大约下月初四弟便能回京城了。”
“是么?”huáng太妃脸上隐隐露出喜气,却又道:“雍州也有不少朝廷要务,他该留在那里好生办差才是,怎么非要回来呢?”
“百善孝为先,太妃寿辰在四弟眼里只怕比什么都还要紧些。”我微笑着,“何况自朕也想念四弟了,回来一家子团聚团聚也是好的。”
“唉,这孩子,多谢皇上了。”
“太妃何必客气”我忙道,“寿辰布置的一切事宜,朕已经全jiāo由梅妃代为安排,太妃就万事放心好了。”
“好,好”太妃笑得满面慈和,眼神却在皇后身上飞掠而过,我看在眼中,心中暗自好笑,便起身道:“皇后且陪太妃在这里多坐坐,朕还要回康宁殿去。”
“皇后代我送送皇上去吧”太妃既然有命,皇后只得起身随我一同往寝宫方向走。
也不知为何,心里的一点怜惜之qíng,只要想到她姓了个“huáng”字便总要全部扭转过来,颜面上的相敬如宾虽是敷衍到了,心里却总差了一份亲近。我与她并肩而行,心里想的全是怎么安置即将回京的皇四弟,huáng氏一族原就是四弟刘延的忠实拥趸,可惜父皇却偏将皇位传我,huáng氏的失落之qíng显而易见。然而,父皇为了在我即位之后有所牵制,又非将huáng氏女子指为婚配,叫我夜夜对她,心中怎能毫无挂碍疑惑?她固然是我妻子,可她毕竟又是太妃的侄女,刘延的嫡亲表妹,我的枕边之刺,再温柔,再美,也是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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