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你送!” 她摔开我的手, 在黑暗里离去。
许久没回到部里, 也没什么改变, 还是那些人, 那些书案摆设, 人人向我拱手问候: “殷大人, 身体大好了?” 我便拱手回礼: “是啊, 好多了。”
“殷兄, 果然是你回来了。”
放下手中的笔, 来的是任历学, 微笑道: “是任大人。”
“前些日子我还去府上过, 见没人在家。” 他关切的上下看我, “腿伤可都痊愈了?”
我一贯并不适应过分热qíng的人, 只得道: “多谢任大人关心, 都痊愈了。 今天还是第一天来部里。”
“那你一定不知道了” 他附耳上来, 最近宫里可出了怪事了。
“什么事?”
“皇上最宠爱的陈淑仪没了。” 他神秘的压低声音: “据说没得很不好。”
所谓的 “没得不好”就是指死得不明不白吧, 这样的事qíng宫里还少? 我斜睨他一眼, 心里并不引以为然。
“说是见鬼吓的, 脸色发青, 七窍流血那”
“嗯?”
“陈淑仪父亲犯了事, 闹得要抄家, 她去康宁宫求qíng, 结果撞到什么东西, 回来就不行了。”
我大吃一惊, 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镇静下来, 低声向任历学道: “这种事qíng大人还是别到处说了, 小心糟鬼神忌讳。”
他笑道: “没有的事, 殷兄真是胆小, 我还要回部里, 先走了。”
那个女子还是死了, 心里隐隐有点不自在, 卷起案宗, 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 便想回去。
“殷大人” 一个蓝衫的小太监向我跑过来, “殷大人吉祥, 我们卜公公说上次您给的药引子用完了, 请您好歹再备一份, 明儿上朝给他捎过来, 就拜托大人了。”
“哦, 知道了” 打发走小太监, 看来明日又有的麻烦了。
“阿葵, 明日下了朝我还有应酬, 你不用等我了。”
“什么应酬?” 他牵出马来, 嘟着嘴不高兴, “你有什么应酬怎么从来不带着我? 人家当主子的不是都有奴才跟着。”
“那是人家没你这么麻烦又多嘴的奴才。” 瞪他一眼, 把这小子的满腹牢骚堵了回去。
“殷兄, 等等” 任历学追了出来, 手里拿了张大红帖子, “刚才原是要把这个给你的, 说了几句闲话倒忘了, 真是糊涂。”
“这是什么?”
“要是我没记错, 殷兄是熙宁二十五年科的进士吧, 几个同年要在一起聚聚, 就定在后日回雁楼, 殷兄务必要到。” 他把帖子塞在我手里, 也不容我说话便自去了。
“小子” 我把帖子扔在阿葵怀里, “后日可有淮扬菜吃了。”
故意落在散了朝纷纷退出宫门的官员们后面, 趁着无人注意, 从东便门枴入。 卜忠已经在后头等着我, 寻个无人的角落, 他打开包裹拿出太监衣裳给我换了, 又将换下的官服折好, 包起来。 我跟着他, 溜着墙根儿走。
一个人影突然从左边巷子跑出来, 正撞到我怀里, 一时反应不及, 被他顶得摔倒。 尾骨跌在地上, 痛得不行。 那人倒是行动敏捷, 一骨碌就从我怀中爬起来, 指了我道: “你是那个宫的奴才? 还不快起来!”
“奴才叩见大皇子殿下” 卜忠跪下磕头道, “他是新来的, 还没分。”
“是卜忠阿” 那小皇子脸一拉道: “谁问你了, 叫他自己说。” 又向我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抬头看那小殿下不过七八岁年纪, 身着月白梅纹锦袍, 腰里束明huáng玉带, 粉妆玉啄的小脸学大人板着, 眼睛里头闪着淘气: “叩见殿下, 奴才叫王义” 我料他不过是个小孩子, 胡诌个名字混过去便罢。
“王义” 他走过来踢我一脚, “叫你挡我路的, 快滚吧。”
“是” 我勉qiáng起身, 和卜忠一路去了, 好歹是摆脱那个小魔星。
走出好远, “殷大人还好吧” 卜忠扶着我笑道: “今日还真是不巧了, 谁知道竟撞上大殿下。”
“可不是么” 我见他带着我在宫里绕来绕去, 也不似要去康宁宫的, “卜公公, 我们这是去哪儿?”
“皇上在蘅芳斋, 就在前头” 他指着前面一处宫苑。
“你来了”
还没说话, 背对着门的huáng色身影便转了过来, 皱着眉头: “你的伤差不多了吧, 怎么还一瘸一瘸的”
他定是看着我走进的院子, 我解释道: “本来是好了, 只是刚才又摔了一跤。”
“坐吧” 他点了点椅子, 站到我面前, “这些日子不见想过我么?” 说完, 他自己倒先笑了, “你怎么会想得起我。 在学士府住得好? 和你那个小表妹周旋得乐不思蜀?”
“还好, 你几时开始监视我了?” 我坐在椅子里, 语气平淡。
“刚开始不久” 他咬着唇, “你原来还可以喜欢女人?”
“陛下你不也是一样?” 我诧异他的问题, 他该不会忘记自己的皇子,公主们从哪里来的吧。
“哦, 是啊” 难得他竟没有发脾气, 只是俯身搂住我道: “我想抱你。” 身体一轻, 自己就已经在他怀中。
禁不住他的轻捻慢挑, 发出令自己都觉得羞耻的低吟, 身体被完全覆盖住, yù望与思想已成自己无法掌控的矛盾, 前者高涨勃发, 后者悔不yù生。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他还要在耳边私语, “这里就是陈淑仪的寝宫, 她就是倒在这张chuáng上, 你知道么?”
身体顿时僵硬: “是你杀了她?”, 声音虽是疑问, 但答案已九成九的确信。
“杀她的人不是我” 他的手臂如温暖的蛇, 绕过我的身躯, “杀她的是你。”
是, 他说的没错, 如果不是我的一时好奇, 她就不会引来这场横祸, 那个美丽倔犟的女子, 她才十八, 十九岁? 叹息花信华年……
破晓, 仍是卜忠送我自承恩门出宫, 偷香这种事qíng, 未婚女子做起来倒是美的, 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可惜我却是男子, 做起来未免仓惶láng狈。 脱下外衣还给卜忠, 再换上朝服玉带, 昨夜的男宠便是今日朝堂上的臣子, 见不得光的人对着大殿上 “正大光明” 四字匾额, 真是莫大讽刺。
刚过金水桥就见阿葵等在外头打哈欠, 倒是我先看见他的。 先赏了他一个爆栗醒神, 这小子才揉着眼睛埋怨我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我拍着他的头笑道: “今日只去部里点个卯, 回去睡觉好了”, 换得他一声顺应仆心的欢呼。
“昨晚没睡好么?” 我看他竟也有两个黑眼圈。
“那是没睡好, 是根本没睡!” 他撅起嘴嘟囔。
“怎么了?”
他压低声音对我道: “昨晚我做了件大事。”
到底还是个孩子, 我道: “不是防火烧了房子吧, 还大事。”
“哼, 就知道公子瞧不起人, 我昨晚救了个人。”
阿葵本是我从街上拣到的, 三年前河北旱灾, 田中所出不到两成, 无数灾民涌入京畿, 阿葵就是从保定跑来的, 饿晕在我家后院, 见他小孩子可怜, 不过是喂了碗米汤给他, 这孩子苏醒之后就定要认我做什么救命恩人, 癞皮狗似的赶也赶不走, 只得留他下来了。 我为人疏懒, 驭下并不严厉, 相处日久被他瞧出脾xing, 对我的俯首帖耳的敬畏逐渐消失, 两人更加似弟兄多过似主仆。 他虽皮赖, 可是本xing却善良得很, 常拿了家里的米粮银钱救济乞丐, 我一则不在乎那点财物, 二则也是懒得管, 向来只装作不知道, 今日见他得意洋洋的说是救了什么人, 也只当是又在附近拣了什么饿死鬼回家。
他附耳上来悄声道: “我救了个逃犯”。
“什么!” 我大吃一惊拧了他的耳朵, “你做什么了?”
“少爷, 少爷, 你先放了我的耳朵” 他连声讨饶。, 我见街上行人不少, 怕引人侧目, 只得先放了他。
“少爷, 我也就是给他吃了点东西, 包扎了一下伤口, 这会人都已经走了” 他捂住耳朵跳脚, “那位大哥看上去可怜的很, 虽然说是逃犯, 我看未必就是坏人。”
“闭嘴!” 我不能在大街上跟他拌嘴, 只得先饶过他一阵, 回家再审问究竟。
“你先进去看看他走了么” 我站在自家门口吩咐, “没走叫他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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