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卯时柳从眉睁开眼的瞬间就察觉了身子不对劲,肚子沈沈的,腰部比平日更为酸痛,四肢无力,软软瘫在chuáng榻半天起不了身。歇息了许久,等得那种骤起的软弱感退去後,柳从眉才扶著chuáng柱慢慢下chuáng。
回身看了看睡得正香的雅重月,犹豫一晌,没舍得将他喊醒。
待雅重月朦朦胧胧睁开眼,梳洗换装去上朝,上完朝再回到千蝶居,柳从眉腹中隐痛与饱胀感早已越来越明显。倚著个软枕,脸色苍白的靠在chuáng头,却依然没有对雅重月说明,反而陪著皇帝又细细看了半天奏折。
等到雅重月将一天政事处理完毕,略显疲惫的伸了伸懒腰,忍了许久的柳从眉这才慢吞吞的启齿:“重月,我好像……”
话未及道完,被门口匆忙奔至的脚步声打断後续──“皇上,不好了,娘娘晕倒在内室里──陈御医说兴许是伤寒复发……”
雅重月下意识起身,朝门口走了几步,又微微皱眉回过头来:“从眉,你方才说什麽……?”
“……”柳从眉抿住唇,忍过一波胀痛,嘴边扯出一个淡淡笑容,“你快去看看娘娘,回来我再同你说。”
“嗯,那朕快去快回,安置妥当盈盈就折返。”雅重月自忖最多离开两个时辰,应是无碍,jiāo待两句让他早些上chuáng就寝,便大步离去。
门扉轻轻阖上的刹那,柳从眉将头微微後仰,手指攥住身下chuáng单,慢慢分开双腿。
蝶儿抱著枕头,默默站在chuáng头盯著他。
小女孩敏锐的直觉让她今夜迟迟不曾入眠,总觉得爹爹身上即将发生什麽石破天惊的大事。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半躺在chuáng上的柳从眉,却不开口询问,保持著一种专属於孩童的、天真而又严肃的沈默。
柳从眉微笑著抚摸女儿小脑袋,轻轻道:“蝶儿在看什麽?”
小家夥盯著他看了许久,又把视线一点点挪到他那由於半躺而显得分外彭隆的肚腹上,小手伸过去慢慢抚摩。正色道:“等弟弟。”
“嗯……”呼吸有些急促,她爹爹低喘几口,笑道,“好,蝶儿陪爹爹一起,等弟弟们出来。不过,今天晚上,或许会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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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遥遥传来二更敲更的声响,柳从眉停下与蝶儿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朝前挺了挺腰身。腹内胀痛忽起忽停,断断续续持续了一整天,此刻终於尖锐了起来。蝶儿看见爹爹忽然间刹住话头,啊了一声,紧接著便惨白了脸。
“爹爹?”抱在手头的枕头松掉落地,蝶儿扑到榻前去抓柳从眉的手,发觉那修长十指紧紧抠住被褥,用力到指关节都有些痉挛。
她不安的抬头看爹爹的脸,爹爹眸中浮上鲜明的痛苦之色,却还是竭尽全力在朝她微笑。
低声:“呃……蝶儿不要怕,是弟弟……弟弟做好、出来陪蝶儿的准备了。”
羊水一破,身下顿时流出半透明的液体,间中带了一些血水,将纯白被褥染上淡粉色。柳从眉腹内胎儿加剧了骚动,争先恐後,要朝爹爹下体处唯一的出口迅猛攻出。
“啊、嗯……”痛楚加倍,柳从眉朝後仰高头颅,咬紧下唇,开始接受分娩正式发动的折磨。
由於不是初产,阵痛一波接一波飞快袭来,很快将宫缩推上顶峰,柳从眉汗湿衣襟,唇角已被咬出分明血迹。
痛不可支,又不想大声呻吟,唯恐惊吓到年幼的女儿。只得把所有苦痛吞回肚中,qiáng忍几yù冲口而出的凌乱喘吟。
皇宫内院,雅重月待御医给皇後诊断完,确认并非伤寒复发,不过虚惊一场後,耐心哄皇後睡著,方拖著急促脚步回来千蝶居。
一推门,就给空气中萦绕著的淡淡血腥气震惊当场。目光不由自主朝chuáng榻望去,那离开时还面色平静的清雅男子,此刻拧著眉,低低喘息,咬破了的唇畔间,正漏出一丝叫人不忍卒听的呻吟。
听见门响,蝶儿扭过头,眼角有著泪光,喃喃喊了声父皇。
“父皇,”小脸上哗的滚落两行泪水,“父皇,爹爹在生小弟弟,好痛──”
三魂七魄刹那间全部从雅重月身上抽离。皇帝白了俊脸,只觉脚步虚软,挪到咬牙忍痛的人身边,短短一截路差点撞翻好几个房中摆设物件。
“从眉!”
抖著手,将人揽到怀里,下腹被那人高隆腹部顶住,感觉到从那人腹底传来一阵猛烈骚动。胎儿正伸展拳脚,在柳从眉肚子里大闹天宫,qiáng悍踢踏、下坠的力道,隔著产夫薄薄的肚皮传来,竟然巨大到连雅重月都能体会出柳从眉此时此刻承受著的生不如死剧痛。
随著腹中胎儿一个用力顶撞,柳从眉身子猛然一僵,在雅重月怀里半抬起身,痛苦呻吟:
“呃──嗯、嗯……”
冷汗不受控制的涔涔流下,他将头埋进皇帝臂弯里,试图埋没喉间再藏不住的哀喘:“啊……哈啊……”
雅重月抱著他,牙齿上下打战,双臂都在抖:“朕找御医,从眉不要忍著,求你喊出来,你喊出来。”
番外之 鸳鸯锦 14 雅重月X柳从眉
14
宫里大半的御医都赶了来,千蝶居彻夜宫灯通明。
柳从眉jīng疲力竭折腾了大半宿,第一个孩子终於降世。雅重月心头一喜,往柳从眉下身摸去,摸到那哇哇大哭的孩子双腿间之物,顷刻又是心头一沈。
“……男孩儿?”柳从眉闭著双眸,喘息犹未平息,由雅重月陡然僵硬的身体,意识到不容错辨的事实。
雅重月沈默有顷,慢慢吻上那颤动的长睫,慢慢道:“不要分心,好好将肚子里另一个平安生下来。”
“重月,若是──呃……”
“先用心生孩子,其余的什麽都别想。朕在这里,朕不会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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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哇……”高亢响亮的婴儿啼哭,在日上正中时充斥整间房屋,空气中掺杂了某些莫可名状的复杂qíng绪。
御医将婴孩抱起,小心包裹在繈褓中,乐颠颠想要抱给皇帝看:“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又是位健康的小皇子。”
繈褓恭敬举在半空中半晌,却迟迟不见皇帝张开手臂来接。
御医好不诧异,偷看一眼雅重月,那在陪产过程中始终神qíng紧张、提著一口气不得松懈的年轻皇帝,面部表qíng时刻随著柳从眉渐渐嘶哑的呻吟和痛苦挣扎的身子而不断发生改变,直到两个孩子平安降生,他方露出一丝喜色。
但这丝喜色,在听到第二个孩子同样是男婴後,便如同晨曦下的露珠一般,转瞬消失无踪。
御医越发觉得不可思议──自古帝王莫不以多子为福,怎麽皇帝新添两名活泼可爱的麟儿,竟会是这种看不出qíng绪的古怪神qíng?
就连终於将绷紧了的身体松懈下来、应当同样是欢喜不迭的柳大人,也一语不发,两人安静的沈默,把原本喜庆的气氛拉至沈闷,甚而有了一缕寒意。
御医困扰在这种不伦不类的奇异氛围里,抱著哇哇大哭的小皇子不知如何是好,提心吊胆等候皇上金口玉言。
还是柳从眉先开了口,声音喑哑,气息微弱道:“劳烦各位了,请将孩子……抱给我看看可以吗?”
御医如蒙大赦,赶紧将手头婴儿抱去chuáng榻边,放到柳从眉臂弯里。柳从眉微微欠起身,低著头看怀中孩儿,那丑丑的、眼睛都没张开却哭得分外有朝气的小东西,是他和雅重月的第三个男孩儿。
他将额头与小家夥额头相抵,轻轻磨蹭著;又凑到软软小小的脸蛋上去亲吻,落吻柔和如微风,一次又一次,温软唇瓣擦过孩子脸颊。
一声不吭许久的皇帝终於有了动作,回身将一旁侍女抱著的先出生的那个男婴接过来,放在臂弯里,再倚著柳从眉靠著的软枕边缘坐下,学著柳从眉的样子轻轻摇晃臂弯。他怀里这个大点的显然比小的那个镇定许多,静静捏著小拳头,不哭不闹。
他俩一人抱著一个孩子,怜惜细哄,纵然心头再多百感jiāo集,此刻也都qiáng自压抑了下去。
蝶儿挤在chuáng边,一夜未眠依然jīng神十足,欢喜的看看爹爹怀里的这个弟弟,又将脑袋探过去看看父皇怀里的另一个弟弟,高兴得都忘了方才爹爹喊痛时,自己陪著哭得一脸泪痕的可怜模样了。
一叠连声追问:“弟弟叫什麽名字?蝶儿可以给弟弟取名吗?晚上可不可以一起睡?弟弟要吃什麽比较好?父皇要给弟弟洗澡吗,蝶儿来帮忙!”
“蝶儿,弟弟不能──”柳从眉哑著声尚未说完,雅重月已朗朗截断他的话,微笑道:“弟弟可以陪蝶儿几年,直到弟弟要入私塾读书的年纪再分别。然後,等两个弟弟读完书,有了出息,蝶儿这个姐姐面上也有光彩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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