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qíng,想笑的话,站起来笑。”
皇帝锐眼如钩,一眼扫到秦惜双肩抖动,不快冷哼。
秦惜闻声又行了个礼,起身,当真掩口笑了出来。
雅重月又是恼火,又是不甘:“有什麽这麽有趣,你大可说出来给朕也笑笑。”
“皇上,社稷江山都是您的,您挂念谁,招谁便是,这麽吞吞吐吐,大失了君王风范呐。”秦惜一席直白的话把其他宫女吓白了脸,暗暗想这个新来的竟敢冒大不韪讽刺皇帝,不要命了吗。
谁想皇帝不以为忤,只是皱了皱眉。
秦惜同他年纪相差不了几岁,为了刻意讨好皇帝,颇修炼过几分察言观色的本领,这些天相处摸清了雅重月别扭yīn鸷的脾xing。而雅重月在跟青霖确认过“夕qíng”的身份後放下戒心,对这个外貌柔丽不逊於自己,且心思缜密、体贴入微的少女,多了亲近之qíng。
他会允许秦惜一针见血的说话,还因为埋骨林中他及时救过他和柳从眉脱离困境,对他跟柳从眉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较之旁人略懂几成。
──其实秦惜岂止是略懂,房梁上早把他二人的关系看了个八九不离十,还顺势规整了自己的报仇计划。
秦惜道:“皇上放不下架子,不如由夕qíng去延请首辅大人回宫如何?”
雅重月哼了一声,道朕允诺过让他好生歇养,哪能自毁前言。反正三日後内阁例行会议,他身为内阁首辅,断然不会缺席。
秦惜心说敢qíng你不主动找他,是因为吃定了柳从眉三天後一定会返城。
三天後,望穿秋水的皇帝没有等来他的首辅大人,只等来一封措辞无比恭敬的奏章,内中详细分析了祭天仪式之後的朝中局势,推举了二十多名堪委以重任的二线官员,请求皇帝提拔,给百官替补新鲜血液。
一字,都没有提及何时回宫;一字,都没有提及自己目前状况。
站在内阁议事厅里的雅重月捏著那封奏章,俊俏眸子里眼见快喷出有形的火焰来。
这太不寻常了,鞠躬尽瘁的柳首辅居然超过一个月没有上朝,重要的内阁例会也翘掉──内阁其他几名成员,用脚尖都感觉得到皇帝周身爆发的杀气,一个个汗流浃背磕头如捣蒜,纷纷替柳首辅说qíng。
雅重月耳中听著大臣们的说辞,怒火一阵阵冲洗脑袋,奏章在qiáng烈杀气中四分五裂,片片碎花而落。
朕不过抱过你两次,你还当真跟朕闹起脾气,身为皇家的人,踏入官场那天就该有付出一切的觉悟!现在你拿乔装傻是想怎样!要八台大轿将你抬回宫来是不是,最好朕要跪倒在地同你郑重道歉?!
柳从眉你未免太将自己当回事了!
“夕qíng,”口气恶劣,不假思索下令,“去行宫,就说朕的旨意,重大事项决断一定要柳首辅出席,他不回,事qíng不定。若再有推辞,绑也给朕绑回来!”
“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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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只好写多少贴多少了……
焚香 第二十六章 孕信(下)
26、孕信(下)
日上三竿,颦香来敲了几次房门,柳从眉充耳不闻。
将自己反锁在厢房中,一声不吭。
颦香又敲了一阵,端著食盘在门口gān站片刻,叹口气,转身离开。
房里,柳从眉手捂著唇,脸色苍白如纸。
今日晨起,他又吐了。
短短一周内,异样的恶心烦闷,异样的虚汗、发热,可怕的食yù不振,一项又一项症状接踵而来,预示著他最难以接受的噩梦,终於变为现实。
那一夜荒唐的後果他终究没有能够逃过,肚子里有了生命已是不争的事实。
柳从眉很想笑,他躲开朝廷整整一个月,抱著侥幸心理期望不会怀上皇帝的孩子。
这样,或许他还能伪装一下自己,努力做到平静,回复成一切不曾发生过的从前。
甚至晚膳初次呕吐,他还微弱的期望不过是食材不新鲜,伤到肠胃;可第二天、第三天,gān呕迹象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无法控制,颦香问过好几遍需不需要请大夫──他便知道自己确然有了身子。
“雅重月,我的好徒弟,我的好皇帝,”他倚在桌案边吐到面色发青,低著头惨笑,“现在事qíng是真的不可收拾了,你想要这个孩子吗?哈哈哈哈……”
他笑了一阵,又停了片刻,接著又笑。
尚未成形的胎儿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到来极不受欢迎,弱弱传递著抗议的讯息。
不甚明显的隐痛,自腹中钻出,终於bī得柳从眉住了口。
他撑著桌角站起来,长发凌乱披散身後,脚步沈重,往书桌移过去。
桌面上几张摊好的宣纸上,黑墨点点,一根蘸满墨汁的毛笔搁置在砚台上,等待著主人将未尽的书信写完。
“愈梵,事急,需与会面,见信後……”
柳从眉停了笔,一手抚上小腹。
他犹豫了。
告诉墨愈梵这件事,以他的xing子,会不会当即冲到宫中,对雅重月不利?
早在之前传书时,墨愈梵言辞之间就颇对风闻中不理政事、年少轻狂的雅重月流露出不满,跃跃yù试要把他从朝堂中拉回身边来;当年孩童时尚肯以命护他,要是知道他给皇帝以那麽不堪的方式凌rǔ,悲惨到有了身孕……
墨愈梵不发狂才怪。
宫廷之外的江湖是另外一个世界,以九刑门在武林中的地位,墨门主可以调动的jīng锐人手足以以一抵百,届时即便他要拦,只怕也拦不住。
柳从眉手执笔身,踌躇半晌,竟是再也写不下去。
怨愤?痛苦?悲伤?还是挣扎,苦闷,不忍?
他理不清自己心头思绪。
茫然抬眼看去,房间里静谧无声,仿若时光停留在他掀开雅重月面罩的那一刻。
如果能够重来一遍,他会不会宁可自己当时没有拆穿皇帝的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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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惜等候了大半个时辰,茶喝了一杯又一杯,还是不见柳从眉自房间里出来。
柳从眉贴身侍女,那个叫颦香的丫鬟歉意的说:“主子这些天身上不大好,染了风寒,折腾得厉害,昨夜又是半宿没睡。现下恐怕是在房内梳洗,还请稍缓片刻。”
秦惜心里有数,点点头:“首辅大人的身子自然是最要紧的,不急。请问香姑娘,柳大人可有提及何时回宫?皇上嘱我迎大人早日返城,我想知道……”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他的问话。
一身青衫的柳从眉出现在厅口,细观面色,更显风流文弱。
秦惜有意无意打量他衣衫下的腹部。
明知最多一个月的身孕,不可能如此快就显怀,但看著那处,想象到雅重月将来惊慌失色的表qíng,就有忍俊不止的邪恶快感。
柳从眉气色不佳,装束打扮却依然同上朝时般,一丝不苟。
进得门来,秦惜朝他一欠身,柳从眉心下便知他来意。
唇角微勾,露出苦笑。
“皇上传我回宫?”
那封信函,终究是撕毁扔入了纸篓里。
他想雅重月那日那样慌不择路的逃走,心里愧疚和恐慌,一定会难於面对他,那麽,他还有时间细细考虑。
秦惜的出现,却推翻了他乐观的设想。
皇帝并没有铸下大错的自觉。一个月,已是年轻帝王容忍的极限。
秦惜道:“是。没有首辅在朝中,皇上定夺诸事,均觉有些力不从心。”
柳从眉倚著太师椅,慢慢坐下来,竭力不引动胸口翻滚上涌的酸水。
虚弱的摆摆手,推开颦香递上来香茶。
沈思一会,淡淡开口道:“臣身体抱恙,正要同皇上告假,休憩一段时日。”
秦惜朝他伸出手去:“奴婢对丹方之术尚有几分造诣,柳大人不介意的话,让奴婢替您诊脉一观如何?”
柳从眉将手笼入袖中,微笑:“不必。小小风寒,柳从眉自己可以处理。”
“既是小小风寒,又何须另行告假?”
秦惜扮演一个有口无心的丫鬟角色,多日来已是得心应手。
秀丽细眉微挑,笑道:“还是首辅您,果然在回避皇上?”
这话刺得狠,若有所指。
当朝都知道柳从眉位高权重,功高盖主,“回避”两字,往深了论,可以扣上“谋反之意”的帽子。
这是皇帝和首辅间的死xué。
柳从眉眸底一厉,瞬间恢复平和。
但那一闪而过的犀利,没能逃过秦惜的眼里。
少年在内心称奇:淡雅随和的柳首辅,竟然也会露出和平素截然不同的一面,是因为有了身孕?还是因为──雅重月不在面前,用不著伪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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