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愈梵见他足以胜任,宽心不少。想将柳从眉移回九刑门调养,却因凌大夫建议继续在竹林居中休养,说远避人烟喧嚣对母体和胎儿大有裨益而作罢。近些天来九刑门下各类杂事繁多,忙了两天再到竹林去探望柳从眉时,那人已经可以自主下chuáng。
远望一色苍翠,茂林修竹,端的是幽雅恬静。
凌大夫所说没错,除去养胎,这里也同样是适合柳从眉这等闲适心境的人避居之处。
墨愈梵一边推门而入,一边暗暗纳闷,为何他明知柳从眉心xing,竟还是依允了放他去沾染无谓的红尘纷扰。
迎面而来是恬淡空灵的抚筝之声,弦线轻拨,勾勒弹指间收放自如。
啧,果然,还是爱看他舒缓眉间,浅笑从容的模样。
“才方好些,就闲不住了?”走到端坐琴台前的柳从眉身畔,调笑道,“还是你现在也学一些贵族家小姐,给孩子做起那产前熏陶教育?”
筝声不停,柳从眉偏头微笑:“被软禁的人就要有被软禁的自觉,我不出门晃悠,你也得允我有少许爱好自由。”
“你想做什麽我不依你?”墨愈梵道,“从你执意要去参与政事、入朝为官,到你说功未成身不退,好些年不与我见面,哪样没有从你?九刑门立业许久,成为给你打探江湖消息的棋子,我也从不说一句反拗之话。”
“好好好,不要翻旧账。”减慢了抚筝频率,柳从眉无奈叹气,“莫再重复我欠你良多,愧疚之qíng对有孕在身的人不合适啊……”
“谁让你愧疚,我不过想告诉你我甘愿罢了。”抬眼扫一眼屋内,除了一chuáng一桌一椅一张琴台外别无他物,微皱眉,“虽然是暂时落住,也未免太冷清简陋。我叫人给你拿些家什器物来装点装点。”
柳从眉笑道:“吃穿都有人服侍,我要那麽多碍手碍脚的物件作甚?我现在唯有一事挂心,只要你告诉我我想了解的状况即可。”
墨愈梵脸色微显不悦:“你还是放不下小皇帝?”
颦香当日来九刑门找他,捎来柳从眉的口信并非是向他求助,而是托他遣人打听一个叫夕qíng的少女的身份来历。若不是他机警,抛下手头事务到处找柳从眉,独自流落街头、还被一堆朝廷探子虎视眈眈盯著的柳从眉,真不知会出现什麽难以想象的状况。
“自己不懂照顾自己,不及时跟人求救就算了,给人那样忘恩负义的赶出王城,还念念不忘惦记他身边是否有潜藏危机──从眉,聪慧灵敏的你,何时变得一味愚忠了?还是你对那小子另有qíng感?”
柳从眉面色一白,抚筝之手顿了片刻,又继续若无其事弹奏起来。
慢慢道:“我说过,对重月,我恨铁不成钢,这是师徒qíng分。难道在他那样……凌rǔ我过後,我还会挂怀他的遭遇?”
“呵,那你为何如此介意那个少女?”
“一念之差,竟然给莫名算计,”苦笑一声,“柳从眉个人荣rǔ不足计较,但她竟能处心积虑将我拉下首辅之位,谁知道未来会不会预谋cha手朝政?重月再是不能原谅,身上毕竟担负江山社稷,他若给有心人利用,我担心……”
“总之你还是cao心他的事qíng就对了。”打断柳从眉的辩解,墨愈梵自己也觉得现在人既已在身边,多余的吃味只会显得小家子气,但还是不yù多听这人谈及那个没节cao的小皇帝。“我告诉你夕qíng背景可以,但你要承诺我,不去cha手。”
“……好,你说。”
“你在宫中多年,自然知道前任皇帝雅少慕是起兵夺权,才得以登基称帝?”
柳从眉颔首:“皇家虽然对外宣称是雅少铭禅位,但究其真实起因,却是兄弟阋墙,bī宫所致。”
“那你可知,雅少慕同雅少铭手下贵为龙翔将军,一个叫秦沾的男人之间纠葛?”墨愈梵道,“秦沾对被雅少铭流放到关西的卿王爷雅少慕qíng有独锺,行差踏错为他利用,後来更遭他驱逐出境,流落边陲小国霖夕。在那里,依然痴心难改,误与雅少慕的影卫冽蠡jiāo合,诞下一子後身亡。算来,也是个为qíng所误的可怜人。”
“有这等事……?”龙翔将军威名,柳从眉幼时也听闻过风传,但只知他後来下落不明,并不了解其背後竟隐藏了如此曲折。神色骤然肃穆下来:“你不会平白无故与我谈起秦沾将军,这麽说来,夕qíng她……”
“正是秦沾之子。男扮女装,潜入宫中。所谋为何,大致与父仇脱不了gān系。”
男扮女装,替父寻仇。
柳从眉脑海中闪过百转千回无数念头,多日来支离破碎的断续线索终於找到了连接点,悉数串联到一起。
埋骨林的意外相遇,行宫里蒙面夜行的陌生人,远胜寻常女流之辈的犀利言辞谈吐,他前脚刚被雅重月赶出舞英殿,夕qíng後脚就跟上首辅府bī他离城……
嘴角挑起自嘲的苦涩笑容:“哈,这麽明显的陷阱,我竟是没有看出来……看来在宫中日久,手握重权得意忘形,便易连寻常戒心都失去。”
“现在你已知晓始末,不要再对过去耿耿於怀。”墨愈梵皱眉,“你亲口允诺不再cha手。”
“……”
那人陷入沈思,发呆半晌,不应答。
墨愈梵心口一沈,语气更显不满:“从眉,大丈夫一言九鼎。”
“但他目的既然是为父报仇,首选目标应当是重月,为何处处针对於我?”柳从眉道,“这一点让我想不透彻……”
无视墨愈梵慢慢变得铁青的脸色,柳从眉眸中闪过一丝恍然,低喃:“除非,他是想在铲除我後将重月拉下帝位,或者设计颠覆宫廷……”
“从眉,你不可忘记你方才的应诺!”
“……现下太平盛世,若帝家再起风云,朝政更迭,受苦的只会是老百姓。”完全沈浸到自己思绪中的男子,喃喃自语,“必须要想个方法警告重月,至少……最後一次……”
“柳从眉!”
怒气爆发,qiáng硬扳过那走神严重的人的脸颊,bī他同自己四目相对。
“你撒谎诓我?”
被抓住脸颊抬高与人对望的柳从眉,似乎毫无察觉好友怒火与隐藏的悲哀,反而伸手攥紧男人手臂,认真道:“替我送封信到宫里,找雅重月的亲信,一个叫九儿的贴身太监,告知他qíng妃真实身份。只要此事落妥,重月定能自己处理,届时,我再不会与他牵扯。”
第四十七章 (古风年下,生子)
传书至宫中,却久久没有收到雅重月回函。
雅月圆内心纳闷,从种种迹象看来,皇兄分明相当重视柳从眉,为何没有下一步指示?或许,他只不过想了解一下这位被放逐的前任首辅现状罢了?
夕qíng不说任务完成,也不肯透露皇兄找柳从眉的真实目的,只是拉著他入住了一家客栈,每天听听军机部门的人回报柳从眉近况外不做它事。
雅月圆个xing虽较雅同心、雅花好沈稳,倒也不是可以闲来无事悠哉度日的散漫之人。蒙在鼓里好几天,见夕qíng迟迟没有动作,少年心xing终究还是耐不住。
“夕qíng,柳从眉既然已找到,我们是不是该返回绛羲……”一厢说著进了秦惜房间,蓦然看见房内水雾缭绕,一袭屏风後沐浴的人影若隐若现,背影窈窕雅致。
雅月圆腾的红了脸,回身转头,速度堪称如电:“抱、抱歉!”
水声立止,屏风那侧的人停滞片刻,发出的声音就像从牙关挤出,带著薄薄怒意:“雅,月,圆,没人教过你进房前要敲门吗!”
雅月圆想蹲地抱头──是你自己洗澡不关门好不好!
呐呐道:“我这就出去,你……”
“哼!”
听到雅月圆和平常没有两样的态度和随後传来的关门声,秦惜一颗悬著的心方颤颤巍巍放下。幸好方才背对屏风,雅月圆看不出他的异常。
轻吁一口气,再没心思继续浸泡。随手一扬,屏风上搭挂的浴巾翩然落在肩头,自木桶跨出擦拭身上水珠。正待著衣,忽然听到吱呀一声,门复又开启。
“雅月圆!你是故意的吗!”这下真的恼了,衣袍罩身,连腰带都不及系上,怒气冲冲将屏风一掌拍倒。
却在见到来人面容时怔愕当场。
“哟。不过半个多月未见,朕的好qíng妃啊,就迫不及待想同三皇弟卿卿我我、luǒ裎相见了?”目光顺著犹在滴水的长发、白皙修长脖颈,下滑到胸口半露出的雪白上,嘴角含轻佻笑意,“这般衣衫不整,chūn光无限,为何就不在朕面前显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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