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捱的是一到夜深的时候,帐篷里不曾点灯,塞北又是山寒水冷之地,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漆黑冰冷的洞穴,空气里的味道在这时反而愈发凸显,提醒着他周遭有什么……
而在这期间,呼延墨毒只给了他一杯水。
第一天正午时呼延墨毒来了,这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没有把他拘役在这帐篷里做他的阶下囚,仍是将他视为匈奴的座上宾,与他谈天说地,言笑晏晏。
只在走之前问了一句:“中山侯想好了吗?”
第二天来后,这人端详了他片刻,俄而像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讶然道:“中山侯的嘴唇有些干了。”
便吩咐下人送来一杯清水,以指尖蘸了一点,伸手在薛存芳唇上抹过一道水渍。
他又问了一遍:“侯爷想好了吗?”
没有得到回答。呼延墨毒随手将那杯水掷到了地上。
第三天,呼延墨毒在他的对面坐下,面前摆上了美酒和佳肴。
他啧啧叹息道:“看侯爷而今的样子,实在有损‘大昭第一美男子’的风貌,真是惹人心疼。”
假惺惺。薛存芳默默腹诽。
“人不吃还可以勉强多支撑几日,可若是不喝,不出三日就会枯竭而死。”
薛存芳的状态确已支撑到了极限,他面如金纸,双唇干裂,目光涣散难以凝聚,眼下连凝起眉心努力去听呼延墨毒说话也觉艰难。
好半晌,方才开口低声道:“你不会让我死。”
“侯爷说得不错,”呼延墨毒颔首道,“我只是在折磨你罢了。”
薛存芳看得出来,对此,这人似乎乐在其中。
“我不会让你死……”呼延墨毒莫名轻笑了一声,“但狐鹿阏氏呢?”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薛存芳心下一惊,好在他而今着实虚弱,脸上还来不及跟着显露出神色,已被他及时按捺了下去。
“你的人前日被我稳住了,昨日闹个不停,竟去找上狐鹿阏氏了……”
“狐鹿阏氏跑到我的帐中,疾言厉色地将我大大训斥了一番,要我立即放还你等。”
“汉人的女子来了匈族,竟变得如此泼辣?还是她原本便是这个性子?”呼延墨毒嘀咕着。
薛存芳知道,呼延墨毒此人心有八窍,绝不能让他看出半丝端倪。
“我如何知道?”薛存芳面不改色,反问道,“你要杀光乌羌的阏氏?她已嫁到你们匈族,为匈人生儿育女,自然是你们的人,与我无关。”
说完,他又道:“我同意。”
呼延墨毒一愣,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疑惑道:“当真?”
“那中山侯可愿与我签订盟约,留下信物?”
薛存芳沉默了。
“哈,”呼延墨毒笑道,“中山侯当真是个能屈能伸、通权达变的人物。”
“这样罢,我也不逼你了,”呼延墨毒有意拖长了声音道,“我想看看,侯爷能忍到哪个地步?若是侯爷能对我软语求一句饶,我就放你回去。如此便宜行事,我待侯爷不薄吧?”
薛存芳用尽了所有力气冷冷瞪视他。
“侯爷这个表情真是漂亮极了,”呼延墨毒笑得开怀,“我愈发想知道,侯爷能坚持这个表情到什么时候了?”
走之前他将那些酒肉再一次通通扔在了地上,只在案上留下了一杯清水。
出乎意料的是,当晚,呼延墨毒又来了。
这一次他带来了许多人,这些人动作一致地去收拾一地狼藉,将尸体一律拖了出去,将血迹都擦拭干净了。
呼延墨毒说道:“侯爷,接你的人来了。”
闻言,薛存芳神色一动,抬眼向他直直看去。
“他们来得比我想象中快,原来大昭还有如此在意薛家之人……”
“侯爷这便要走了,本王心下着实不舍……”他说着弯腰将一只手伸过来,在触及到薛存芳之前,对方冷冷撇开了头。
“不过……我说好的两个要求,无论侯爷愿不愿意,都必须照做。”呼延墨毒压低了声音在他耳畔说道,“毕竟,形势比人强。”
“不必这样看我,我手里有一样东西,侯爷看了一定认识。”
他掏出一样东西来递给薛存芳——是一封信笺。
如非到了最后关头,呼延墨毒本不愿轻易亮出手中的这张底牌。
薛存芳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到底接下了,低头扫了过去。
下一刻,他万分错愕地抬起头,沉声道:“不可能!”
“你……”情绪轻伏之下,他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声音变得喑哑至极,“不可能,一定是你……”
“侯爷想说,此信是我伪造的?”呼延墨毒含笑摇了摇头,“是不可能,小王愚钝,花了十年才学会哥哥的字,何况是汉人的书法,又是薛家的人?”
“侯爷,是你太不了解自己的弟弟了。”
“你若不听从于我,可知薛氏会有什么后果?……你不会想知道的。”
此地薛存芳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哪怕腹中空空如也,饥肠辘辘,可到了此时,无论什么东西他都咽不下,只一心迫不及待地脱离此地。于是不过喝了一壶清水,任由侍女为他整理仪容,更换了干净的衣衫,表面看来除面色苍白外无大碍了,就走了出去。
薛存芳想过,来人必然是从九渡城来的,或许是沈良、孟云钊、付全安……甚至那位剑堑关的守将……如何也没有料到的是,等在外面的竟是一位此时本该远在千里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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