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也不想平白还回那一千钧就是了。
「我们家公子是欣赏你的活儿才会赏你,你收下吧。」
「争?」前面传来了娆罗緁的唤,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离他太远。
「争公子快收下吧,这样一来我的心也好过些!」他不接,老板索xing将项链塞进他的腰带内。
「那……守娆在此谢过。」
既是怎样也拒绝不了,他只能谢过后快快追上娆罗緁,不离他三步之遥。
身后,只留下一脸迷惑的老板站在原地,「守娆……好熟的姓氏,守娆?我在哪儿听过?」
「是什么?」
娆罗緁头也没回地问。
他知道娆罗緁听到了老板的呼唤却故意不回头,任他去面对窘境。这人实在……
守娆争自腰间拿出项链给娆罗緁端详,躺在他手心的是一颗黑亮小石。
「黑曜石。挺不错的,少说也值八百钧。」
那老板出手也算阔绰,只要了二百钧多小费。
瞧这黑曜石在阳光下通体莹亮,近乎透明,品质该是不俗。「戴上看看。」
「娆公子?」守娆争疑惑地望向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既然你收下了,那就是你的。」娆罗緁说得理所当然,「戴上。」
「但是……」
「难不成你要我堂堂一个皇子戴如此廉价的饰物?这样能看吗?」见他犹豫不决,娆罗緁索xing取过他手上的黑曜石,「你出来后倒是多言了。」
那一千钧也是他讲价回来的,也该是他的。他拉动皮绳活结,为他戴上。
在熙来攘往的狭街中央,他亲自为他戴上项链,毫不在乎旁人怎样看、怎样想。
黑得发亮的小石子此刻正乖巧地躺在优美的锁骨上……但垂落在旁的发丝,现下却白得讽刺。
娆罗緁有点心悸,竟想起那四年一次的蚀发快要来了。
「不错,不要摘下来。」逃避什么似的,他没再看一眼就转过身。
他绝对有理由相信争回宫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项链摘下来。「把它保管好,难保哪天我拿回去。」
守娆争低垂的眸含着无奈,没再说什么的就把小石子收进衣领中。
他早清楚娆罗緁的任xing妄为才是。
这是他身上唯一的饰物,也是娆罗緁第一件赏他的东西。
「这是什么?」
「羊ròu包子。」
笼中白雾缭绕,ròu包子叠得高而齐整。
「我想试。」他看了一阵子终于宣布,那些包子白白胖胖、蒸气四溢,看起来挺不错的,害他也饿了。寒冬中,这摊子不知怎地异常清闲,其他小吃档老早被人cháobī得水泄不通。「四个。」
「好的。」站了一整天的胖老板感动得立即装起四个包子,他今天的生意少得可怜。在jiāo出油纸袋时也不忘叮嘱一番,「年轻人,小心点儿。」
娆罗緁也没留神那老板说了什么,拿起一个包子后,顺手地整袋递了给守娆争。
怕他的手会因热烫受不住,守娆争也赶紧接过,即使他不饿。
「你不吃的。」他低低的说了句,算是克尽下属的责任。
「我没吃过,你怎知道?」
娆罗緁反问,争岂不是在小题大作吗?不过羊ròu,有什么不敢的?
捧起包子,他细细咬了口,那热呼呼、软绵绵口感真好,但咬下第二口他便立即后悔了。
娆罗緁忙不迭gān吐数声,手下一紧,那咬了一小口的ròu馅便掉了在地上。
那股骚味儿直往他的喉咙里冲,异常浓烈。「……这什么!?」
守娆争见状,一手扶着他的背、另一手接过那空了心的包子。
「这是什么味道?」那ròu馅骤眼所见满满是黑色ròu酱,就是这些味道惹得他的胃一阵翻腾?
老板着急问到,「小伙子,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守娆争清楚他的饮食习惯。娆罗緁的身子骨弱,宫中准备的膳食多是清淡的,连红ròu也不多见,怎会受得了羊ròu的浓烈骚味儿?「只是他受不了。」
他想试,他就给他试试看。
守娆争仍与老板jiāo谈,蓦地,疯狂的景象在他们眼前展现——
包子摊隔壁的窄巷突然冲出一群孩儿,最小的不过三岁,大的到十来岁也有。他们一心一意直往娆罗緁脚下冲,纷纷伸出皮huáng骨瘦、仿佛jī爪子的手去抢那跌在地上的ròu馅子,连娆罗緁吐出来的ròu屑子也不放过。
守娆争见状,立即将娆罗緁推后,挡在他面前。
小小一块ròu馅哪够如此多人分?有些年纪较小的体形不济,什么都抢不到,只好流露渴求地看着他们手上还冒烟的ròu包子……他们总算明白老板刚叫他们小心是要小心什么。
「小伙子,你们就算了吧。看他们也挺可怜的。」老板苦口婆心地说着。
他已看过太多人边唾骂边毒打这群小孩子。他在这横巷旁摆摊都是希望有些好心人可以分他们一两个ròu包子,不过大部分人不想接近,生意自是差。唉,再晚些,他也得搬去别的位置了。
未尝人间疾苦的娆罗緁站在原地,虽脸无表qíng,但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愤怒的火苗在心中燃起、快速烧成震怒一股脑冲上他的心口,他的心胸都绷得发痛了。
愤怒,不为那群娃儿冲出来在他的脚下抢那块ròu馅。而是在天子脚下,竟有孩童抢分别人的唾液残余!他虽是越瞧越怒,却无法抽离视线,连眨眼也不能。
「他们是乞儿?」阑煦是娆罗最大最繁盛的城镇,竟也……这就是他父皇掌管的国?
仿佛看穿他心中所想,守娆争答,「怎么富庶的城也会有乞儿。」
好一会儿,他们两人也没吭一声,只是静静瞧着那混身脏污的街童们。
一直到娆罗緁打破沉默。
「走吧。」也没等他回答,他就转身离开这街口。
他看的不多,但太足够了。激愤的qíng绪在胸口中横冲直撞,只是再待下去、看下去……
他便会心野了,打乱了自己的心神与阵脚,帝王之路他铺陈很久、也走很久了,怎能在此刻心急?
守娆争看了他一眼,然后,将手上那袋包子向那群小孩子递出。
终于得偿所愿,孩童们此时却犹豫不决,只牢牢的盯着那袋包子直吞口水。
他们天天被毒打唾骂,很少遇到这么好的人。他们害怕这只是种手段,浑身戒备得如小刺猬。
娆罗緁低低叹笑,也不知道这口气是叹给谁看的。
争在跟他出宫之后便忘了要跟在他身后,也忘了什么三步之遥的鬼屁规条了是不是?
快比他更野,更没个亲卫的样子了,这本该是谁的出游啊?
但他叹笑了,充斥在心胸、哽在喉头的愤慨仿佛也一并呼出来了,他觉得……好过些了。
他只好转身,看着那擅自脱队的守娆争,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他们竟像是镜子的一体两面。对,即使是被忽略的,也总有人在默不作声的注意到、在无声关注着。而这个人,由始至终都是争。「你想待在这熬到牛年马月?」
守娆争听到后抬头看了娆罗緁一眼,然后便蹲了下来与街童们平视。
他微笑,伸直手臂。「请拿。」
也许只是轻勾唇角而已,却仿佛令眼睛裹上一层温柔的、温柔的湖水。
他竟笑——娆罗緁趁机得到了一次争的笑。他笑起来果然是很好看的。
笑是最简单友善的语言,那些小孩子看到守娆争笑了、不再一副冷僵了的脸,看到他关心的表现,也伸长了手接过那些包子。「谢谢……」
守娆争再回到他身边时已回复平常一贯淡漠的表qíng。
娆罗緁直直往前走,感受凉风扑面。他呼了一口白雾,今天出游的收获,不错。
坏就只坏在这个守娆争宁愿对小孩子笑,也不肯对他笑哩。
娆罗緁低头,露出的笑渗入了期盼与兴奋,「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守娆争只会为他一个人而笑。
在不远处起了骚动。
娆罗緁顺着人流而去,那边锣鼓喧天,分明正在生什么趣事。
「娆公子,小心。」守娆争紧跟其后,只怕人cháo把他们撞散了。
「只管跟着就是。」
越走得近,那铜锣的声音越是大,几乎震破耳膜般雄浑有劲。
娆罗緁在守娆争的庇护下占了个好位置,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四角武台,约有六人平卧的宽度、席地而建在路中央,吸引不少人观看,就近茶楼庭阁的人则频频伸出头张望。
这样的擂台赛似乎对当地居民来说不陌生,时间到了,还有人搬出椅子、嗑着瓜子。他们大声喧噪,一时间人声沸腾,围在擂台旁的人大嚷着「快开始!」之类的叫嚷,看来是占了个好位置,等得不耐烦了,而以毛笔挥了几笔大字的大横布条下面坐着一名妙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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