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娆争的心思千回百转,在脑中演练了将会发生的不同qíng况,「我……」
「你爱上他了才不让我杀他?」
咻——
男人的食指一松,守娆争便感到颊边有风掠过。
破空之声响起,他耳边的几丝发便落下。箭矢险险穿透他发间,在耳壳划出血痕。
下一箭或许伤到娆罗緁了!「我爱……」
「什么!?」
「我爱他、我爱他!别……」
他的吼声一声又一声在宫殿中、寂夜中回dàng,自己先被大大的震撼了。
明明只是两句说话却仿佛挤尽他仅余的所有力气,他的胸起伏得猛、心跳得飞快,一时三刻不能平伏……他直勾勾地瞪着那道影子,那黑暗中的一点尖锐寒芒,仿佛过了数辈子的时间,才听到轻轻嘎吱一声,那人手臂一垂、放下弓箭。
守娆争知道,此男人今晚不会伤害娆罗緁了,并不是不敢又或是不能,只是为了挡于面前的一个他。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男人默然离去的背影,竟反而像他向他求救后,这非亲非故的人真的来成就他们的救赎时,他却像个孩子般任xing地出尔反尔,但为什么?
他对娆罗緁该是仁至义尽了、明明娆罗緁只把他当成玩物而已……他连一个像样的理由也说不出来,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他轻喃,「你该知道杀他对嚣狄长袖来说是天大坏事,你该知道……接下来便换我杀你。」
男人的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只搁下一句,「就怕你不来。」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守娆争并未立即叫唤侍卫,直到那黑点完全消失于视野之内,他才敢全身放松。
他放任毫无力气的身子跪坐,转头,却撞上一对炯炯双眸。
娆罗緁直直地凝视着他,双目清明,似乎已酒醒不少。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过来、又听了多久……
他们四目相投,时间好像变得很短却又无限拉长,眼神回转之间已是几转轮回。
良久,守娆争率先调开视线,他半垂下眸,长睫一震,「我只是……骗他的。为了不让他伤你。」
说毕,娆罗緁仍是不言不语,只是炽热的眼神没放松,快要在他脸上烧出dòng来。
「答应我,不要追究今晚的事。」
他相信那人所说的。
他相信那男人真的并非为党为派为嚣狄而来,纯粹为自己……还有同病相怜的他而来。那人也没真的伤害娆罗緁或他。他知道这要求天大荒谬,他只希望娆罗緁还对他已被剥夺的侍卫身分还留有一分信任,全权jiāo予他负责。
良久,在他以为娆罗緁的静默表示不答允时,听到他说,「我答应你。」
是他的错觉还是幻觉吗?此刻,男人的微微眯起的瞳孔亮得有点可怕,简直像被摸顺的毛的猫咪般,他可记不得自己有做什么抚摸得这猛shòu如此舒服……难以承受这奇怪又浓郁氛围,他觉得必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好驱散,才张口,便被封住了嘴,「我、嗯……」
男人伸出一手托起他的发、托起他一边脸颊,吻了上来。
这个吻之浓重温柔,完全不同以往的掠夺。
为何这死里逃生的皇子能动作后,第一件事便是吻他?
难不成娆罗緁以为他刚说的是真心话、以为自己终于得逞掳获了他,让他身心皆驯服所以才心qíng太好?守娆争真的认为自己必须澄清一下,确保他有听进耳里,他一手抵在男人的胸膛上,将他推开一些,「我刚刚真的为了……嗯、嗯……」
男人不给他说话的空隙,绵绵密密的吻稠密得似调上了蜜,吻完再吻。
「别说。」娆罗緁在吻与吻的空档中吩咐,吞下他的唾液,又再缠上他的唇、他的身子……
这晚的后来,守娆争除了吟哦之外,真的没能多说一句声明。
他不禁猜想,这七皇子殿下是否还没酒醒,不然怎会劫后逃生后只顾着与他缠绵?
隔天,守娆争甫睁眼,就看到了娆罗緁在他上方,以两臂困住他,不知看了他多久时间。
只等他一醒来,他就勾起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心qíng极好的向他宣布着——
「我反悔了,我不会让你娶绂雯解语。」
听了这句,守娆争便知道娆罗緁已酒醒了,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守娆争,是他的。以前直到以后。
和着第一道chūn风,最不可能的qíng愫掳获了他们。
第十一章
「嚣狄将军,你可以进去了。」
「麻烦你们了,请退下吧。」
嚣狄长袖弯身进入了那窄窄的矮门。
狱卒们看到那年轻的嚣狄将军寒着一张脸,什么不合规矩的话语都哽在喉咙里。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这样一来加上严厉的警告,他们不敢抗违的退了下去,留了静穆的空间给这两父子。
「这就叫将军的气势?」
「你必须拐个弯来夸耀自己吗?」
嚣狄长袖看向背靠gān糙堆、扣上脚镣的父亲,为什么才数月不见,却如度过了一年般漫长?
他叹了一口气,以往他是连见着他的脸都觉烦厌。
嚣狄长流浑身脏兮兮的,也许还带些伤痕,即使如此,他却完全不显颓靡,永远是睨视同侪的大将军,永远是高不可攀的父。那暗黑中的眸子正在发亮,不能被任何事物所打败、不会变得灰暗。
他像潜伏在暗处,等待时机反扑的一只老练的、凶猛的林shòu。
「果然还是死不去吧?」嚣狄长袖拿了一块微湿的布轻柔地替父亲抹脸。
他死不去的。大漠的战场比这牢房艰辛个百倍不止,这小小的苦他一定熬得过去。嚣狄长袖想刻意遗忘他以往顶天立地的父亲如今已年过半百。
「我整个人好端端的在这里,你很失望?」
嚣狄长流是长年行军的军人,他确知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他长期困在yīn暗湿冷的地牢,厚重的尘埃令他染上风寒,曾经灵活有劲的身体不听使唤、每况愈下了。
牢中she入的光线黯淡且稀疏,嚣狄长袖没像这刻懊恼看不见父亲的脸。
他脱下了大氅覆在他身上,这里冷得像进了冰库,和外面的世界是两幅景象。他们没有再说什么,或者说,他们有许多年没独处在一起了,甭说聊天。
讽刺的是,让他们两人聚在一起的契机竟是这般荒谬得要紧。
嚣狄长流的目光贪婪,似要把嚣狄长袖刻在心版上那样用力和仔细,他要好好记着他的模样。
「我想不起棻律的模样。」
这段日子以来,他费劲的在回顾,因为他有的时间多得是。
如果他要检讨这生的是非功绩也实在足够了,足够让他想念并感到一些些歉疚。
「哼,我以为你已忘了还有一个儿子。你对阑雪的态度像待亲生儿子一般,我以为你搞不清谁才是你的二儿子。」嚣狄长流对阑雪的态度比对棻律还要好上太多,结果,他只是无法对棻律慷慨。
「你还是无法原谅我吗?」
「你要求的并不是我的原谅。」而是对棻律的,对他弟弟的。
为什么同一个父亲所出可以偏心至此?难道棻律不是他的亲生骨ròu吗?
他一直不给棻律所渴求的父爱。最后,人都被他bī出国五年了。现在才后悔、求原谅,会不会太迟了?只因为棻律是侍妾所生的种?只因为棻律的体格不适合练武?只因为他认为有个当乐师的儿子丢了他的脸?嚣狄长流所给予的父爱是建基于自己的面子上?
「袖儿,你知道我是为了你。」
「你对我的偏爱令我更恨你。如果你可以叫棻律一声律儿的话,他会哭吧。」
只因为他没有去看棻律的痛苦,所以他可以过得心安理得,没有罪恶感。
他却不行,他从小到大十多年都伴着棻律,看到他的努力讨好和失望而回、重复的过程。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是如此教他心痛不忍,棻律如此体弱多病,那些苦又怎可背得起?
「他出国也许是好的,长袖,你不可一直背着他走。」果真,他这个儿子最大的弱点就是太心软。
「我要背着他走,是因为你不肯牵他的手。你为了嚣狄家、为了我,竟然顺了娆罗飒那人渣的心意,硬把他送出去当皇室的筹码、送出去别国软禁。他不是物品,他是人,他是我家人!」
嚣狄长袖别过了眼,别怪他话说得绝。因为当年他对棻律所做的实在不能原谅,至少他不可以。
「请你别说些好像很宠我的话,你连我这顽劣的儿子也可以加以疼爱,却不能分一个拥抱给棻律。你明知道他什么错都没犯。即使有,就错在他不应生在嚣狄家,有你这个偏执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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