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声音伴随推门而传来。
小木屋的宁静并没有因此而被破坏,即使这声是扰动了祥和,但他这访客连续半个月定时来访,这里怕也是早习惯了。
时值清晨,小鸟儿吱吱喳喳的嬉闹个不停。进入木屋的人贴心地关上门,停顿一下,又把门拉开。
谁知道呢?也许小雀儿的热闹会令他愿意起来看一看。
他熟练的走到窗边把竹帘向上拉,本来昏暗的小空间盈满了光亮,清新空气让人心qíng舒畅。
他拧了条暖和的毛巾,然后拉开椅子在chuáng边坐下,把摊开的毛巾盖到沉睡的脸上去。他等了一会儿才拿走毛巾,果然,这样做是不能叫醒他的。
他认真又轻柔地擦拭着他的脸。「你要怎样才肯醒过来?」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专注无比地望着眼前这昏睡的人。可是他一早知道争有多倔qiáng,不是吗?
他勾起了无奈又了然的笑,继续仔细擦拭他的脸庞、肆意抚摸他的五官。
鲜少人知道,皇宫后山头的小木屋内现在安置着守娆争。
更少人知道,守娆争死不去,却弥留在昏迷不醒的状态。
「守娆争,你擅离职守,我唤你的时候却不应话。」
争一直都是忠心的,是他不屑争只为他奉献的忠诚,还卑鄙的借此来伤害他。
「你睡很久了,十四天。还不够吗?」如果这是对他的报复,那或许永远都不够。
娆罗緁放下毛巾,以指掌描绘他的轮廓。然后他把脑袋搁在chuáng沿,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看他,仿佛这样做,没一会儿争也会睁开眼来凝视他。「原谅我,争,原谅我……」
他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诉说着他的悔意,五指也代替梳子梳理他的银发。
当天,他对争恳求的眼神视而不见,狠心把他推给了李道月。他当然知道争在月宫所受的对待,他是如此痛恨自己拖延至第五晚才去接他。争所受的苦,他要如何去补救?而争甚至醒过来骂他打他都不肯,这对他来说才是最残忍的刑罚。别舍下他一人,别这样沉睡下去。
这比什么都还要教他难受,他还没对争乞求原谅,别这样放弃自己来报复他。
「抱歉。」他只手支起身子,在他唇上轻啄一下。争一天不醒过来,他也坚持宣布他的歉疚,每天都来伴他、求他,直到他愿意起来看一看这个罪人。
争连续五天被吊在大堂,赖以支撑全身重量的左臂几近被扯断,御医说只怕以后用力都有困难。但最严重的还是贯穿胸口的箭伤,他受的那发箭沾了毒,而且还cha在邻近心窝的地方,没死成已是奇迹。只是争之后还数度拼尽心力地运劲,让剧毒快速蔓延至全身。
御医不知他昏迷至何时才醒,也有可能一辈子不醒了。
「醒过来吧,我知道你爱的是绂雯解语,我放你走,只要你醒过来。」
只要他亲眼看到争醒过来,确定争安好无恙,他不会再自私地利用他的忠诚绑着他。他要放他走,让他寻找他想要的生活。娆罗緁终于明白到爱一个人不是要他同受痛苦,只是他懂得太迟了。
连争都可以为他登基而离去,他却被疯狂的妒嫉矇蔽了眼睛。
他怨恨自己的任xing伤他那么深,争不爱他,他仍旧可以爱着争啊!
他却把争摧毁,只为了不让绂雯解语拥有争的爱。他选择报复的手段,要他尝尽和他同样的苦楚。
「你们出宫去吧,娶绂雯解语当你的妻,然后随xing游山玩水,相伴过生活……」
即使以后只剩他一人在尔虞我诈的深宫中抗战。
但他会祝福争,他也许会怀念他、也许还是会想抢回他,但这都比不上要争快乐的qiáng烈心愿。
他闭上眼睛,往事一幕又一幕涌上来挑拨思绪。于是他执起争的手,以脸磨蹭着。
重复这动作上千次都不够,他还想用力的拥抱他,把他揉进身体内,让二人合而为一。他还想再一次听听争的声音,好记住那给予他力量的温柔嗓音。
「看着我,争。即使以后不在我身旁,求你看着我,我会成为一个勤奋爱民的娆罗皇。」
他坚信争会醒过来,否则他会自责到疯掉。这是他对争的承诺。
守娆争杀掉李道月一事,无疑是惹上了娆罗飒和李道月那群老臣子党的庞大势力,但他不在乎。
以后为皇的内战军阀必定不好过,他却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褪去以往他所不屑的青涩任xing,有绂雯说和嚣狄长袖辅政,也聚集了年轻动力打破守旧传统。虽然没有经验,他们有的是时间和活力,足够创造属于他们的崭新国度。他会当个稳定时局的皇,绝对不要步娆罗飒的后尘。
他要把娆罗皇朝再推上盛放如赤色堇的时代,赤色堇……
「争,记得每年冬初的赤色堇吗?以后有时间的话,你都可以上山头去赏……」
如果有幸的话,和争共赏同一株怒放的赤色堇,一起感受对那旺盛生命力的感动敬佩,也算是没断的每年相伴观赏赤色堇美景吧?
如果……他还记得他曾说过,守娆争是娆罗緁的赤色堇。
「我们就这样约定好了。」
他像真的能与守娆争对话一样,执起他右手的尾指打勾勾。
qíng景温馨得教人只愿沉醉,浓郁酝酿多年的qíng意是上好的酒,教人一尝即醉。
他还说了很多很多生活上的锁事、引诱争醒过来的种种承诺,娆罗緁沉浸在这舒服的气氛中,呼出的气息渐小渐静。望着争与chuáng铺无异苍白的容颜,他共用同一软枕,在旁入睡。
能同chuáng共枕,全然拥有争的时间不多了。
他在这时候至少可以幻想争是爱他的,争的笑终被盼到而只为他绽放,无论身或心也只想伴着他一辈子。而此qíng此景幸福得让他想在这拥抱下、此chuáng上、此梦中就此死去。
「早安,争。」
「原谅我……」
「现在起来的话可以看见彩虹。」
「争,今晚有你喜欢吃的桂花软糕作甜食。我要御膳房留了点给你,再不吃明天要坏了。」
「晚安,争。」
「对不起。」
「我必须走了,迟晚点再来陪你。」
「今天上朝时,绂雯说……」
「酉时了,可以看到落日。」
「看着我,争。求你睁眼看着我……」
「明天见。」
「冬初的赤色堇……」
「醒过来,好不好?」
「醒过来!」
躺在chuáng上的人不断颤动着眼睫,似有醒来的迹象。
差不多每一刻、每一分他都听到娆罗緁在他耳边说话的声音,由原来微弱转作清楚。
而重复最多的是他对他的歉意。
他浑身不能动弹,连是不是幻听也不知道,但却真切的感受到这段日子来有股温度从手心扩展到全身,那温暖的力道让他即使被包围在一片黑暗中也能安心。
他要回应,他知道娆罗緁在唤他。
如果娆罗緁还需要他的话,他一定立即赶去,而他要他醒过来。
身体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知觉一回笼,他就痛得数度晕眩。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骨头硬得像石头、喉头像塞了一张沙纸,但他硬是撑开灌了铅的眼皮,他要先寻到娆罗緁。
视野像被雨点蒙住般矇眬,他伸出颤抖抖的手想抓住那一大片的宝蓝色衣角,「緁……」
将要碰到了,他勾动嘴角。
娆罗緁也会乐见他醒来吗?
被他扯着衣角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感到娆罗緁浑身剧烈一震。
守娆争的手臂前所未有地虚软无力,只消眨眼时间,他竟然失去了抓紧的力道。他却固执的不肯松手,想牢牢捉紧眼前好不容易才盼到的温度。
咬着下唇,他想把手伸得更长、更用力去触碰背着他的人,他急切的想见他一面。
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仍然力不从心。他以为自己付出的努力至少可以移动些许,却诧异于无法cao控僵直的手臂。没有机会再继续,虚挂的指尖就被狠狠甩走。
娆罗緁拒绝的举动令他痛得倒抽一口气,手臂似要被甩断了。
「谁准你碰我?」
娆罗緁极度缓慢地转过身,贪婪的注视着chuáng上的人,每一分毫也未敢放过。
不分昼夜的思念令他像单独过了数辈子般漫长痛苦。
天知道他为争的苏醒而狂喜,却又被接下来的分离给撕裂,他必须抓紧桌沿才不致崩溃。
必须做的一切鞭挞着他,不是想看到争快乐的笑靥吗?那现在就要开始坚持,不能心软不能服输。
忍耐,忍多一会儿,这离别的时刻当然是难过的……
「緁?」守娆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反应,他……和每天低诉着qíng话的温柔男子真是同一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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