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霄心里一阵莫名浮躁,「即便我喜欢,也不必你如此勉qiáng自己。」
「不勉qiáng,你喜欢就好。」绍玄轻笑。
「你……为什么?」泠霄无奈。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要把不应该的事qíng变得应该?明明没人要求他这样那样做。
最无奈是,当你回过神来,他已将他的行为完美地形成枷锁,套在你身上。
「因为喜欢你。」
看,他笑,笑得温文从容,笑得理所当然,「为了我最喜欢的赭落,我总该学着做些自己不喜欢的事,你说是不是?」伸出手去,掌心覆上泠霄脸颊,瞳眸里满载浓得化不开的柔qíng。
本已习惯了他的体温,然而此时此刻,泠霄却觉得,好冷。
这个人,这只手,真是好冷,彷佛连他的呼吸也为之冻结。
泠霄拨开那只手,站起身,冰冷的视线睨视而去。
「玄千岁,我是泠霄。」
在桐灵派有一处地方叫做「省心崖」。每当有弟子犯了门规,便会被罚去那里,自省过错,期间不能吃食不能喝水。
好在这种责罚通常只为时数天,对稍有道行的修仙士而言,并不十分难熬。
一向严行律己的泠霄,自然是从来都与省心崖无缘。
只是偶然有一回,他驭剑飞行时路过省心崖,才发现这座毫不起眼的小小山崖上,视野如此之好。周边环绕的群山,在这里看来,真正是一览众山。
闲暇时,若有兴致,他便独行上来,在崖边静立。俯瞰着脚下烟雾缭绕的群山,似乎什么心思都可以澄净。
仰头,但见夜空中繁星密布,明天定是个晴朗天。
风里忽然卷来熟悉的气息,泠霄怔了怔,但不想回头看,也不出声。
「这几日为何没有去?」低沉质感的嗓音,便连质问,也显得是如此温婉。
「没什么。」泠霄不想多说,闭上了眼。
「你是打算再也不见我么?」说这一句时,声音已从身后来到身侧。
泠霄沉默少顷,才道:「明日,我会下山去办事。」
「什么事?」
「……」泠霄睁开眼看向身边,站在那里的,便是数日未见的玄千岁。
从这个角度平视而去,恍然发现,那人的下颚虽然瘦削,线条却坚毅优美。隐约透红的发,即便在黑夜依然晶莹烁光。一双温润如玉的星眸里,柔qíng不改,比往常更多了些谨慎和探询。
曾经的天之骄子,而今的千年孤魂。
「除妖。」泠霄道。
绍玄一愣:「除妖?」
「前几日掌门经过一个城镇,听说附近的村庄传闻有妖孽作祟,便传了讯回来,要我们去个人查查。」
「既然他在附近,何不自己去?」
「我不知道。」虽说是他的师父,其实泠霄与兰罗相处并不多,也从未了解过兰罗,只知道他就是这么个人。「没人了解他在想什么,也猜不透他的行动。」
「为何是你去?」绍玄问。
「……」泠霄不语。
这次其实是他主动请命前去,只是,不想对绍玄这样说。否则他一定要问,为什么?
一壶酒蓦然递到面前,泠霄讶异看去,绍玄只是微笑:「便当是饯行吧。」
泠霄稍稍犹疑,还是伸手接过酒壶,仰头便是一口,酒入喉,那辛辣刺激得喉咙一阵灼烧,忍住了才没有咳嗽出声。
生平头一次沾酒,原来就是这个味。
为何还会有人嗜酒如命?真是想不明白。
「慢点喝。」看着泠霄明显不适的脸色,绍玄笑着摇摇头,扬起酒壶慢条斯理地饮酌起来。
泠霄越加狐疑,试着谨慎地喝一小口,还是辣得皱起眉。不过,当那一阵辛辣过去,喉间便一丝丝泛起甘甜,齿颊间酒气弥漫,香熏醉人。难怪……
尝着了味,自然就不再排斥,一口一口,竟越喝越是有味。说不定,他其实本该是个天生的酒鬼。
崖上风大,寒气呼啸,身体却因酒力而渐渐发热。这感觉着实十分奇妙。
「你这一去,何时回来?」绍玄忽然道。
「不知道……」泠霄摸脸,竟有些烫手,不禁摇摇头。
「除妖,可有危险?」
「不知道。」泠霄又摇头,脸上闪过一丝恍惚。
危险,其实是一定有,只看危险程度高与低。不过现在……他不知道,他的头有些晕,可是心却跳得快,有趣但又古怪。
「你怎会什么都不知道?」绍玄无奈地一声长叹,蓦然捉住泠霄的手腕。
「不要去,不好么?」一手按住泠霄的肩,柔声道,「我不想你去,不要去。」
「不……」泠霄咬着有些僵硬的舌,差点胡里胡涂便跟着说出了「不去」两个字。
「不可能。」
想将手抽回来,一下子却抽不回来,便冷淡道,「定下来是我,我便要去。这也是我自愿……」
「我不愿。」绍玄将他拉得更近,几乎是bī视般盯着他,「什么修仙、除妖,你不要管,便留在我身边,让我照顾你,不好么?」
「……」照顾他?泠霄瞠目,倏地眉头一紧,心头莫名焦躁,「我不是孩童。再者,你是我什么人?我的事与你何gān。」
「我是什么人?」绍玄目光如炬,灼灼地看进他眼中,「我是绍玄,你的绍玄啊。」
「……」泠霄的眼神复杂起来,瞪着绍玄片刻,唇角划开嘲弄,「不错,你是绍玄,是那个人的绍玄,不是我……」
「是你。」绍玄截话。
「你……」泠霄笑意骤敛,眼中彷佛凝起冰霜,冷冷道,「凭什么?凭什么说我是?凭什么你说我是我便是?」
从一开始,绍玄便口口声声认定他是赭落转世,可证据呢?证据在哪里?难道他与赭落长得一模一样?便是如此又算得了什么?
「就凭我第一眼看到你,便喜欢你。」笑容在嘴角绽放,亮如星辰,让那张脸看来竟是光芒万丈,「在这世上,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
「……」泠霄哑然。
便是这样么?就这样?他的一厢qíng愿,他的一意孤行,他的……一见倾心?
眼里是醉意蒙眬,还是什么蒙眬,恍惚的视线里,辨不清这人的面容。
这人……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毫不自觉地,唇角微动,低低的叹息流泄出来。
便在下一瞬,被搂进身前的怀抱。
泠霄一愣,感觉到那双臂膀在收紧,立即挣脱开来。否则如若被抱得更紧,再要推开便难了。如若,再像那晚……眉头紧蹙起来,当听到那温柔似水的语气唤出「赭落」这个名字,泠霄又退数步,避开了有可能再次伸过来的手臂。
微微抬眼,天悬星河映入眼帘。眉头便松了开来,脸上却彷佛铺开一片冰霜。
「逝者已矣。生者若心怀悼念,便尽行悼念。」
说着,泠霄将手中酒壶瓶口向下,酒液便顺势而下,落入地面,沥沥水渍在泥地上渲染而开。
「这一杯,敬赭落将军,也敬玄千岁。」泠霄沉静道,「望将军英灵告慰,并望玄千岁自重。弟子泠霄,告退。」说罢转身而去,始终不曾看谁一眼。
夜,风寒露重。
第四章
从桐灵派到常村,步行至少数月。驭剑飞行便快得多,下午时泠霄便已到达。
常村,整个村子的人都姓常。其实总共不过二、三十户人家,却也和睦如一家,其乐融融。
但自从有妖邪开始作祟,村人便相继搬离,本就寥落的村子到如今已空了一半。
泠霄进村这么久,仍没有遇上村民。这些人还不知道有人帮他们除妖来了,害怕地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也是当然。
不过,泠霄在村子里并未察觉妖气,必须找个人问问详qíng。这么想着,发现前方有一间屋子门开着,门外摆着长凳,一位扎着头巾的大婶坐在凳上正喝茶。
见有外人来,还是个相貌堂堂、衣冠楚楚的公子,大婶很是热qíng,盛邀泠霄坐下来歇歇脚,喝杯茶。
泠霄便在屋外的长凳上坐下,捧过热茶道了谢,再一问,原来这里是一间茶水铺。
「可惜啊,自从出了妖怪,村里人走了太多,留下来的也成日战战兢兢,很久没人有闲qíng来喝茶啦。」大婶笑道,倒是乐观慡朗。
「嗯?问我是从几时开始闹妖怪的,我想想……」大婶摸摸头巾,「也就是一个月前的事。那时候,先是常猎户,他进了林子里打猎,当天就没回来,第二天连他媳妇也不见踪影。没过两天,东家的常木匠去砍树,也没回来,第二天,他的娘亲不见了。我们就奇怪了,要说是那两个人进了林子里,被老虎吃了,怎么他们家人在屋里好好坐着,突然就没了呢?后来我们知道了,那是被妖怪勾了魂,召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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