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番话,喻素的表qíng有些复杂,但他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是小口地吸了吸气,向魏之奇点头微笑了一下,拔转马头疾奔而去。
旁边一直默默无语的邾谈此时方才驭着胯下坐骑小步靠近,伸手扶住了魏之奇的腰,道:“你看起来不象只是累了而已,还有哪里不对?”
“我还有点饿,”魏之奇转头笑了笑,突然提议,“我们骑同一匹马吧?”
邾谈挑了挑眉,显然有些讶异,但并没有多说什么,跳下马来,牵着自己坐骑的缰绳,翻身跃到魏之奇的身后。
“你要很小心别碰到寸尾貂。”魏之奇认真地叮嘱了一句,“说话声音太大会吓着它,声音太小我又怕你听不清楚,所以骑同一匹马会方便一些,因为我实在有太多关于小贤的话想跟你说,而且现在不说,总怕回京城后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你在听吗?”
“在听。”
“其实我明白,总有一天我会跟某一个人细细地谈关于小贤所有的事qíng,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你罢了。”魏之奇扭过头,用清亮的出奇的眼神看向邾谈,“所以从现在起,我所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仔仔细细地听,要把它刻在心里,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
“我娘怀小贤的时候,身体很不好,大夫跟我爹说,无论打不打掉那个孩子,她都最多只能再活六个月。可是为了小贤,我娘她撑啊撑着,奇迹般地撑到了八个月。虽然到最后她也没能睁眼看到小贤,但对于我和爹而言,这个曾被判定不能出生的孩子已经是一份天赐的礼物了。小贤因为身体弱,从小不知吃了多少苦,但他带给我们的,却永远只有快乐。”魏之奇抬起左手擦了擦眼泪,吸吸气,继续道,“现在他身体好了,当然应该去选择他自己的快乐,我所要跟你说的是,小贤是世上最好的孩子,是我最贵重的珍宝,你一定要珍惜他,爱护他,你要向我保证让他健康让他幸福,绝对不允许你背叛他、伤害他、欺骗他,他想要什么你都得给他,他想去哪里你都要陪他……”
说到后来,那个当哥哥的人渐渐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qíng绪,声音越来越高,说的话也越来越没道理,虽然邾谈一直听着没反驳,但小寸尾貂已经有些不安地蠕动起来,让魏之奇稍稍冷静了一点,伸手到怀里轻柔地拍抚了几下。
“说完了?”邾谈这才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差、差不多了……”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邾谈眼神深邃,看不出心里的qíng绪到底是怎样,“我可以答应所有你要求我的事,但是这并不表明你就可以放弃你身为兄长的责任。因为对于小贤而言,你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存在,所以你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回到他身边,这比我现在空口答应你一千件一万件事更加的重要。我想,你不会不明白这一点吧?”
魏之奇的眉尖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唇色更加灰暗。但不知为什么,他闭上了嘴,没有理会邾谈的问题。
一路先行疾驰回府的喻素,刚跳下马就朝后院急奔,根本顾不得双腿一路劳顿的酸麻。守在麒弘房内的康泰安楚等人闻声迎了出来,还没开口说话,喻素已急急地道:“安楚,这是寸尾貂的脐香,快给麒弘服下,魏之奇他们随后就回来了。”
安楚接过小布包,轻轻嗅了一下,神色有些黯然地道:“素素,脐香只能缓解症状,要解开朱雀之毒,必须要活血才行啊。”
“我知道,魏之奇已经捕到活貂了,只是要晚两天才到。”
听到这个消息,安楚与康泰都露出震惊之色,互相对视了一眼。
“你们怎么了?”喻素跺了跺脚。
安楚迟疑了一下,还是先转身回房,将脐香给麒弘服下,再观察了一下他的qíng况,这才与康泰一起把喻素带到隔壁的小间。
“到底怎么了?”喻素心中涌起一阵不安的感觉。
“我们已经接到昱飞表叔(注:他就是安楚的师父,大家不会忘记吧?)的回信,知道了很多关于寸尾貂的事qíng。”康泰面色沉重,“严格来说,它是不可能被人活着捕猎到的。”
“可是魏之奇的确已经……”
“那一定是一只幼貂。寸尾貂虽然没有攻击xing,却是一种极为排拒人类的动物,成年的寸尾貂只要被人捕到,两天内就会死去,绝不可能分三天取到活血,即使是幼貂,也只有捕猎技巧极高的猎手,用指血饲喂的方式才能捕到。”
“指……指血饲喂?!”
“就是乘着幼貂还没有分辩能力的时候,割破手指,让幼貂吸吮自己的鲜血,培养与它之间的信任感。”
喻素的脸色有些发白,“那……那小貂一天要吸多少血?”
“一个人的血,大概一个月就会被吸gān吧……”安楚轻声道,“你见到魏之奇的时候,他的脸色是不是特别苍白?”
喻素从头到脚颤抖起来,不自禁地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颤声道:“我现在去接他,让那只貂改吸我的血好了……”
“不可能的,指血饲喂是一种极为jīng深的捕猎技巧,不是每一个人割破手指就能引到一只小貂的。而幼貂一旦吸上了指血,就决不可能再换另一个人。”康泰说着说着,也忍不住用力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那……那算算时间,魏之奇赶到这里,我们取了貂血,也才十三天,到时候把小貂弄开,慢慢调养,应该不至于有伤xing命吧?”
“如果只是这样,魏之奇就不用瞒着我们自己一个人去紫云山了。”安楚长叹一声,“刚才说过,寸尾貂是一种极为敏感和脆弱的生物,要是qiáng行想把它弄开,它的牙齿里会立即分泌出剧毒,然后便会死去,与它的指血饲喂者同归于尽。”
“那怎么办?”喻素急得满头是汗,“总不能眼看着魏之奇的血被它吸gān吧,这样就算麒弘的病好了,恐怕他也……”
康泰与安楚眉头深锁,也是无计可施的样子。过了好一阵子安楚才轻声道:“我师父师爹再过几天就到京城了,他们多年在外游历,见多识广,希望能有什么办法吧。”
喻素怔怔地盯着面前的两人,喃喃地问:“如果他们也没有办法呢?”
无奈而又沉重的空气在室内静静地弥漫开来,三个人的面色都惨白如雪,阵阵寒栗滚过背心。
两天后,魏之奇在邾谈的护送下抵达京城。虽然时间很短,但比起上次与喻素见面时,他的脸色更加的苍白,神qíng更加的虚弱,连下马背,都是被邾谈直接抱下来的。
一路共骑过来,邾谈当然早就已经发现那雪白的小寸尾貂一直吸着魏之奇右手的中指不放,也发现他失血过多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但无论多么忧急地询问,对方总是浅浅地笑着说“没事,可以养好的”,之后便把话题转到小贤身上去。
魏之奇好象急着要趁这几天,把他关于小贤所有的话全都说个够本一样。
麒弘自从服下寸尾貂的脐香后,病qíng就很稳定,除了仍旧昏睡不醒外,再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危险的qíng况,看到他躺在chuáng上呼吸还算平稳的样子,魏之奇长长松了一口气,双腿软了软,被扶坐在chuáng边。
“时间很紧,素素,麻烦你拿银针和银碗来。”
喻素应了一声,很快就预备好了所有东西。魏之奇示意大家都站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慢慢从怀里取出右手。一只小小的雪白小貂安静地伏在他的掌心,圆滚滚的身体,短短一撮白毛缀在尾部,红色的米粒般大的眼珠,小嘴叼着面前的中指指尖,还在不停地吸吮着。
“可爱吧?”魏之奇看着这只正在不断吞噬他生命的小东西,眸中的神qíng却非常的怜爱,左手拈起银针,轻轻抚摸了一下它的背部,缓缓扎进它的尾尖。小貂的身体颤动了一下,脑袋上下摇动了一下,仿佛在抬眼看着它的饲喂者,但由于用鲜血培养起来的信任感,它没有其他的异动。
“对不起,”魏之奇轻声道,“我不会伤害你,只是一下下而已,不会很痛哦。”
银针被轻轻拔出,手指一挤,两滴血滴在银碗上,小貂扭动着身体,小爪子挠了挠。
“好了。明后两天再各取一次就没问题了。”魏之奇微笑着抬起头,但一看康泰等人的脸色,就知道他们应该已经获知了关于指血饲喂的所有事qíng,目光不由地闪动了一下,禁不住脱口问道:“小贤……”
“放心,我们还没跟他说,”喻素轻声答着,神qíng愈发地黯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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