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没把我的举动放在心上,拢了拢散乱的发,自然一种慵懒的qíng态。
她轻柔低叹:“小哥,可不可以请你替我跑一趟呢?你也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外出多有不便。”
不等我拒绝,她已把银两塞在我手中报了几个药名。
“雪魅,快点上来!”楼上传来她丈夫的叫喊声,还夹杂着几声咳喘。
“来啦!”
“小哥,谢谢你了!剩下的就给你打赏。”
我低头看了眼手中五两重的银子,买她的东西只要几钱就够了,不但绰绰有余,还可剩下很多,够我花个半年。也好!可以买几壶好酒请一回关。
当我这样思忖,便没有警觉身周的险qíng。
“呀!危险!”围观的人脱口叫出,我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阵飞沙扑面,让我呛了好一阵子。
抬眼看去,离我只方寸距离直立着一匹雪白的骏马。马上的骑士也是一身白衣胜雪,出落得英挺俊逸。
一位少年,陌生面孔。便连孤立的洁傲也不是这里的土地所能给予。
冷冷的语调落了下来,他的话倒透着善意:“小心!别让我的马儿踏着了你。”
我连忙让过一边,他驱马走了几步,突然问:“你们这儿有客栈吗?”
“有,往前便是。”与他擦身而过之际,我的目光扫向他缚在腕口的血红汗巾。那飞扬之姿,即使在这边陲小镇也彰显得耀目。
那是一方绣着字的汗巾,猩红的颜色便像是血,淋漓的血。
买了药,也买了酒。回到客栈一看。果然,那匹马就拴在前院。
那一群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边,眼神斜睨不时发出的声响,似在进行一种争议。
可以看出,那仍是个初出江湖的稚嫩少年。但那灵巧的动作,俐落的身手,却令他们顾忌三分。
面孔冷冷地,少年自顾自地进食,饮酒。
“兄弟是来做买卖的?”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问了。
“不关你的事。”抖落一身傲骨,少年冰冷的回答。
“你他妈找死——”
“慢着!”一个声音喝住了同伴,约是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轻松地拱手一笑:“对不住!我这些伙计平日里火气是大了点。我们只是想认识认识,也顺便jiāo个朋友。兄弟怎么称呼?”
在对方的笑脸上盘踞片刻,少年别开眼:“墨,墨梓。”
“咳!咳!”我险些被酒呛倒,奇怪地扫了眼少年。墨子?好奇怪的名字!
“原来是墨家兄弟。兄弟是来找人,寻亲…或是有事要在这耽搁?”
“我还是那句话,与你无关。”少年眼也未抬。
“大当家的,他——”
“好了!人家墨少侠都说与我们无关,还在这儿做什么!走!走!忙你们的去!”男子的目光盯住那血红汗巾不放,叱退了一大票人。
“…‘血驭缚’……”始终低着头喝酒的关,口里喃喃冒出一句话来。
“什么?”目光幽幽地望住那抹血红的色彩,我不经意地问。
“没什么,这酒真好。”
“用银子换的。”我显得意兴阑珊。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都是能用金山银山来买到。但可能真正想要的,再怎么…再怎么想要……
得不到。
戊辰年九月十一
这英伟的少年,墨梓便在店中住了下来。谁也不知他要gān什么,男子命令同伴不要去招惹,似是有所忌惮。看来这少年不是寻常人物。然而,看不见的危险才最是骇人。
前一日瞧见他与那弱质女子站在楼口说话,他白皙的脸微微涨红,眉目间顾盼的异样。
作为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你很关心他。”关突然低语,把我吓了一跳。我怎么忘了呢,他有一双深而黑亮的眼。
我没有回答。
关依旧坐在门槛上看我劈柴。
“四哥!四哥!”
只能,又一次无力地,从梦中醒来。
不用睁开眼,就可以望见,四哥温柔的目光。
不可能忘。
为什么不能忘记。人是如此的脆弱,忘记的话就不会伤心。
开心的事,也是。
到现在还,抱持那种奢想。真是,自不量力啊。
“…末子…最喜欢的…是四哥!”
他抱紧自己,无力低喃。
那少年在这客栈,在每个人心中引起的一点点波澜似乎是平息了下来。
他到底是来gān什么的?一些人在心中还惴惴不安的猜测。只有关…和我是不变的。
那天夜里,我提了桶清水要清洗身子。才把脸孔进入水中,几令人有生命弦于一线的错觉。突然听到屋后,木柴堆下隐秘的话声。
一双男女。身躯紧密相拥。
女人的软语轻侬夹在夜风里徐徐chuī入男子的耳中。他略有些激动地握紧了她的肩似是许下承诺。便在此时——
一盆冷水突然朝他们当头淋下。
女人狠狠地甩过头,瞪视的目光中血淋淋的恶毒杀意,好看的凤目化成了尖锐的刀剑。及一抹心机。
“什么人?”他把她护在身后,不顾及自己一身的冷湿。
“……公子!夫人!”我提着水桶自暗处走来。
脸色有些发白,少年羞涩地低下了头,全失了平日的傲气。
我收了桶转身就要走。
“小弟。”身后他叫住了我。
“请你…不要把今天看见的事说出来。我…不想坏了夫人的名节。”
名节?那个女人的吗?我无法控制自己地在唇边掀起一抹笑。
我的沉默似乎使他着了慌。
“看见?看见什么?”目光定定落在他脸上。半晌,我才重又投回黑暗处,语气中并无责怪,也没有胁迫。
“公子放心。我只是个在厨房砍柴烧水的小伙计……公子和夫人的事我没有兴趣知道。”
静静地走了,如来时一样的消失于幽暗。同时也对身后怨毒的目光视而不见。
那个女人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那是与我无关的。
戊辰年九月十五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杀人。然而,这种令我困倦的血腥,仍然鲜明地像刻印在肌肤上。
总不能忘。
每个人都闹得完了,熄了灯的房里,还可以听到那种原始的粗俗的喘息和呻吟。
我在柴房里洗净了身子。细瘦的脸庞、手足与身子。看自己肤色不太健康的苍白,我皱眉。有些的无奈。
依稀能见那一种现下不协调的白皙。总也抹不掉痕迹。
纵算平日里总是蒙着灰灰的一层烟熏。
换上一套gān净的粗布衣裳,只是短袖。细白的手足luǒ露在清水色的月下,纤瘦的便是个十三、四岁大的孩子。
即将入秋的夜是清慡的,有风chuī过我一头短发。原是过肩用绳子捆绑,但有一次火苗窜上了我的发尾。匆忙之下,便烧成了这般模样。
“…不知道关睡了没有,找他喝酒去。”我望了眼天色。
好大的一记声响叫我蹙眉,按耐下惊跳的促息。
我的柴门被撞了开,一个男人满身酒气跌跌撞撞地进来。
他我是认得的,就是踩着手绢,羞rǔ关的人。
“这是哪里…?”男人的醉眼不解地瞅着屋子,口舌含糊不清地叨念。
“你——”他的眼睛好不容易集中到我身上,怔怔地瞪视。
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我僵直的倚墙而坐。
“他妈的…那个女人什么东西啊!到处勾搭男人——她以为她是什么货色!”男人嘴里喃喃骂道,突然抓住坐得远远的我。
“这么白…这么嫩的手臂……你可以代替女人——”
我被他压在身下,感觉到重量。直到,有液体溅上我的胸口。
血的颜色,都是一样的吗?
许多年过去了,我连记忆都快要模糊。
半垂着眼帘,我用手指沾上不属于我的血液,看它从指尖一滴一滴地落下。
落地的声音,柔软地可以是一场梦。
慢慢渗入gān糙的血水上投下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影。
我惊醒。长长吐出一口气,有点僵硬的手缓缓放下柴刀。
他用左手拉住男人的衣领,蹒跚地移动脚步拖着尸体向门外走去。
等我仔仔细细洗gān净身上的血迹,他已在吃力地挖着土坑,用手,使劲地扒土。
我跟了过去,静静地蹲在他旁边。
52书库推荐浏览: 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