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姐儿偷笑道:“我一个丫鬟,哪里管得住。”
葛九诧异道:“我瞧着前边院里你们那边的小姑娘陪酒,要叫几声冤家,那客人便会高兴,给的赏钱也多,怎么,这不是好话?”
我笑道:“这相当于你们那讲的情哥哥,你称我这句,我可受不住。”
我还没说完,葛九已经啐了一口,站起来叉腰道:“呸,就你这中看不中用的小模样,老娘我还得倒贴着,要叫情哥哥,甭想!樊姐儿,快舀蛇羹去。”
樊姐儿笑着答应,不一会,果然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闻着倒是喷香,只是我自来对蛇之类敬谢不敏,忙道:“姐姐,不带这么罚我的,不来不来。”
葛九薄怒道:“我们寨子里,敬酒敬饭,若是不受便是瞧不起主人家。如今我好意请你吃东西,你却推三阻四,莫不是瞧不起我?”
我没有办法,只得苦着脸端起碗,好容易吃完,立即道:“樊姐儿,给口茶漱漱,快。”
樊姐儿忍笑上来伺候我漱口,我又喝了好几口热菜,方压下这等恶心感,一抬头,却见葛九亮晶晶的眼睛探究似的看我。我被她看得发毛,笑道:“瞧什么?可是瞧出我好来,想招了进寨子里做女婿?”
她笑嘻嘻地道:“那不中,女子不能嫁长得太好的男人。我是觉着,若你是女孩儿,别说整个寨子,怕是整个南疆的男子,都要追着你想娶你做老婆。”
我横了她一眼,道:“有这等闲工夫,不如说说你的悬腰舞练得如何。”
她胸有成竹地道:“那自然好了,三日后便是英雄会,按着惯例,明日盟主府选悬腰舞女,咱们今儿个晚上好好歇息,明日等着入府打败她们便是。”
我点点头,沉吟一会,道:“你确定,那人会来?”
葛九点头,道:“定然会到。”
我双目微眯,冷声道:“那就好。”我抬头,放柔口气,对葛九道:“明日出来后,你立即带着樊姐儿走,有多远走多远,记住了吗?”
葛九微笑道:“你都嘱咐百八十遍了,莫非我会忘了不成?”
我欣然一笑,柔声道:“对不住。”
葛九摆摆手,道:“莫提这些,我有今日,皆是得你所助,如今银子也赚够了,也该回寨子里找个好男子嫁了生娃儿。”
我微笑道:“你定会有好日子过。”
第 28 章
翌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我坐于妆镜前,葛九伫立身后,正慢条斯理,替我梳头。
铜镜新磨,映得她笑靥如花,宛若二八女子。晓妆初抹,脸上早已贴好悬腰舞所需花huáng,一举一动,率真妙曼,美不胜收。
夷家女儿,到她这个年纪,早该寻了婆家出嫁,她舞跳得好,长得又如山茶花一般动人灿烂,却不知谁有那个福分,能娶到这样侠骨柔肠的奇女子。
我与她相识数年,我最穷困潦倒之际,得她所救,她当时被无良叔父拐卖进jì寨,被老jì欺负,被雏jì嘲讽,姿色并不十分出色,脾气却十分火爆,更别提如天启朝的女人一般,不是会琴棋书画,与文人墨客周旋吟诵,便是懂得扮娇弱博怜惜,一句句“冤家”叫得人骨头苏麻了半边。
她甚至连官话都说不利索,连一首最简单的《俏冤家》,都唱得不地道。
但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却比一般男儿还多几分血性,自己受客人欺负,被老鸨派着没人愿接的贩夫走卒,领着玉衡院抵挡银钱,却有那个闲工夫救助我,有那个豪情壮志与我喝最便宜的烧刀子,拍胸脯道终有一日,要将那些瞧不起夷家女子的花魁头牌,都揪着头发照脸狠狠地抽几巴掌。
那时,小彤正过世不久,我一人带着琪儿,焦头烂额,心力jiāo瘁,若不是她帮衬,我想带着孩子一起追随小彤而去的心都有。
然后,待我缓过劲来,我便为她谱曲,为她鼓琴,教她看准时机,以舞取胜。她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许,以一曲悬腰舞倾倒整个榆阳城,从此坐收红绡,成为此地风头最盛的舞姬。
数年之后,夷家悬腰舞名扬天下,青楼酒肆竞相模仿,文人骚客填词作赋,纷纷传诵此等销魂色舞。葛九一舞成名,竟然令榆阳一地盛行夷族舞姬,一时之间,原先瞧不起她的花魁头牌们,不得不丢下琴棋,荒废书画,扮作夷家舞娘,以招揽客人。
现下,葛九早已拿下牌子替自己赎了身,等闲不轻易跳舞,她越是矜持,则越发显得金贵,外头葛九一曲,早已水涨船高,与我在京师鼓琴索价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