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人,骨子里高高在上,看谁都是蝼蚁众生。
但他没料到,蝼蚁众生,bī急了,也能咬你一口。
葛九跟我讲过,南疆山林之中,有一种巨蚁,成群结队之时,能将虎豹等庞然大物吞噬殆尽,只余森森白骨。
蝼蚁都不是可被随意蹂躏踩死,况乎及人?
谁也不是,天生的贱命。
拜谷主的好奇心所致,我开始用上好药。
之前只是半死不活地吊着即可,现下,却终于于汤药中,见着贵格东西。
然贵重药材却非救命灵丹,这道理,没有风餐露宿过的人体会得更明白。
若此刻沈墨山在此,定然又会大叫,一群败家玩意儿,没事用甚劳什子贵东西。
我份外想念他。
想念我的孩子,跟在他身边,定然管饱管暖和,且沈墨山会手把手教他。
就算我明日即死,小琪儿,也不至于孤苦无靠。
沈墨山是真心疼他,最初或许还看在我的面子上,后来,却真的跟小孩儿,有了感情。
一个天天扯着袖子喊沈伯伯,一个天天逗着小孩儿玩耍,怎会没有感情。
那两个,其实骨子里都一样,率真。
只不过沈墨山的率真,是要对上对的人,是要遇上,他愿意对你率真。
如此想来,我何其有幸。
我低头一笑。
近来似乎常常想起他,大概人之将死,果然,心也放宽了许多。
药一碗一碗地灌下去,日子一天一天地捱过,我却犹如蔫了脑袋的植物,一天一天地萎靡下去。
到得后来,已经喝不下药,牙口仿佛紧闭,灌下去的药汤,沿着嘴角慢慢流开。
窗外叶子开始转huáng,天开始越发蔚蓝高远。
我身上终日盖着棉被,却仍然觉得彻骨冰冷。
秋日已至。
这一日,谷主突然闯了进来,揪起我的衣襟,把我如麻袋一般拎起,狠狠掼到地上,向来冰冷的声音,竟然多了三分咬牙切齿:“说,你把图jiāo给谁了?”
我抬头看他,却原来,他还惦记着我扯的谎。
他见我不答,怒道:“你果真长本事了?快说,把图给谁了?!”
我甚少见他着急的模样,不觉有些惊奇,可惜我此刻连大笑的力气都没有,不然,定然笑个够,我撑着身子,抖着声音道:“你,你遇到,麻烦了?”
谷主长笛一伸,已遥指我眉心要xué,冷冷地道:“再不说,我便立即送你见阎王。”
“那麻烦你,”我喘了口气,道:“我,正觉着,死得太慢……”
他的手一顿,冷冷道:“临危不惧?可惜,这等人向来不入我的眼。柏舟,实话说吧,你把图给谁了?是景炎,还是葛九?”
我心里一惊,立即抬头看他,却见他英俊的脸庞上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盯着我,道:“你莫不以为,我对你这些年真的一无所知?”
我咬牙不语,谷主突然放缓了口气道:“告诉我,我决不为难他们,不然,凭叠翠谷,江湖中要找一人出来,怕不是什么难事。景炎狡诈成性,抓他或许会麻烦些,但葛九据说只是个青楼舞姬。”
我心下一片冰凉,哑声道:“不要……”
“告诉我,我饶你泄密之罪。”谷主淡淡地道。
我看着他,心中天人jiāo战,突然灵光一现,许多疑惑涌了上来。我微眯着双目,仔细考量谷主那张脸,随即一笑,道:“谷内藏书库,早就转移了地方不是?”
“哦?”他脸上微微一愣。
“您根本不怕我的要挟。”我轻声咳嗽,捂住胸口,微弱地道:“若不是更为安全,平叔怎会跟你出来?只是,你为何要知道我将图jiāo给谁?”
我盯着他的眼睛,道:“叠翠谷,近几日可是麻烦重重?”
谷主不答,却目光晶亮地看着我。
“是何种麻烦?”我继续问:“莫非新任南武林盟主指你为凶手,纠结天下英雄要讨说法?”我顿了一顿,喘气摇头道:“不会,杨文骔形式稳健,断无如此鲁莽;也不是旧仇人,若是,你不会疑心到我头上。难道是……”
突然,我想到一个可能性,心中顿时止不住怦怦直跳。
“你果然知道是谁。”他突然道,俯身伸手,猛地一下提起我,抵到墙上,凑近我的鼻端,目光奇特地打量我的脸:“是谁?是被你这张脸勾搭了的人?恩?”
我只顾想着那个可能性,多日以来的沉闷突然仿佛要被一扫而空,就在此时,突然脸上一凉,竟被他摸上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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