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主一言不发,挥了挥手,命人下去,顷刻间,屋内又只剩下我与他两个人。他缓步朝我走来,坐在我chuáng头,抬起我的下颌,仿佛研读一般仔细端详,未了平板无波地道:“我从来不知,你原来如此刁钻jian猾。”
我微微一笑,道:“我也从来不知,谷主居然屑于胁迫威bī。”
他的手指默默摩挲着我的下颌,淡淡地道:“你是难得,但却不是非得不可。凡事还是须得有自知之明。柏舟,我容你一次,未必容你第二次。”
我笑了起来,喘气道:“谷主大人,何必如何委屈?你只需放任不管,不出三日,世上便再无我这个人……”
“我说过,在写完你该写的东西之前,不准死。”他淡淡地道。
“那,可由不得你我……”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jīng巧瓶子,递过来给我,道:“这是那位叫葛九的藏着的,她千方百计到处找你,就想将这东西给你,我瞧了,似乎是什么药。”
我浑身一震,那个瓷瓶,正是当日我离去之时,沈墨山亲手jiāo与我的药。
“若对你的病有益,便趁早吃了。”他冷冷说完,抛下瓶子,起身欲走。
我长叹一声,道:“谷主,你是做大事的人,何必为难两个姑娘?你要的东西,横竖趁着我还未断气,给了你便是,放了那她们吧。”
他略微一顿,却仍不改步伐,走了出去。
第 39 章
这个药名字古怪,叫思墨。
我记得栗亭提过,这是当年那位白衣胜雪,俊逸不凡的神医白析皓亲手配置的药。
白析皓其人,武林传说早已将之chuī嘘讹传得近乎妖,肉白骨,活死人,未尝有失手误诊一例,未尝有不能救之一病。
但我却不信,世上哪有如此神乎其技的医师,医得了人身医不了人心,若一心寻死,那良药国手,又当如何?
只是这味药丸,却确乎珍贵异常,当日栗亭曾言道,此乃沈墨山家中长辈留与他的念想,对沈墨山而言,却又不只是一味圣药。但他却毫不犹豫,将瓶中余下三枚,尽数给我。
我抖着手,拔开瓶盖,到处一颗芬芳扑鼻的思墨,那药丸大如珍珠,色泽碧绿,圆润亮泽,在我掌心滴溜溜转。
耳边忽然想起,沈墨山说过的话:“拿着,我也好放心些。”
我心中一暖,张嘴含下一颗药丸,顿时,一股热流仿佛自丹田处汩汩升起,热流经过之处,那些呆滞凝固的病气,仿佛由此而被充当。
我胸中一松,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淤血。
这下耗尽全身气力,我倒在枕上,终于不支,闭上眼昏了过去。
不知又过多久,耳边闻得有人低低叹息之声,仿佛隐忍压抑甚过,我烦恼地皱起眉头,那叹息声挥之不去,令人烦恼。
渐渐地,饮泣声又远去,眼前一片光亮,我仿佛又置身京郊明德山庄,小琪儿在廊下有板有眼地比划拳脚,不一会便笑嘻嘻地仰头,娇嫩童音响彻起来:“爹爹爹爹,琪儿耍得好看不?”
我尚未答话,却听旁边一雄浑男声憋着笑答:“猴儿比划猴儿拳,当然好看。”
小琪儿不依,嘟起嘴撒娇道:“琪儿不是小猴儿,沈伯伯才是!”
我笑了起来,自然而然道:“你们一大一小,可不就是两只猴,还是野猴儿。”
骤然之间,他们皆为远去,明德山庄红墙绿瓦皆化为乌有,我骤然身处荒芜坟冢,依稀仿佛,却有熟悉二人相扶着对我微微而笑。我心中大惊,叫道:“罄央哥,景炎,你们去哪?”
“去该去之处,柏舟,从此后你要保重了。”罄央柔声应答。
“不,”我突然想起,他是已死之人,但景炎没有死,景炎好好活着的啊。我焦急万分,想扑过去,却被层层迷雾挡着,怎么也挨不近,我大叫起来:“景炎,你没死,你过来,别跟着去,景炎,景炎!”
“柏舟,你真傻。”景炎一脸嘲讽地看着我,道:“我思慕罄央哥哥多年,好容易能与他一起,是死是活,又有什么打紧?”
我急得满头大汗,反驳道:“胡说!你是没死之人,你跟他走了,我怎么办?”
“顾不了那许多了。”景炎冷漠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回头瞧瞧,找你的不是已经来了?”
我一回头,却见黑影朦胧,一人缓慢走近,竟然是谷主的脸,他嘿嘿冷笑,伸出冰冷手指,一下掐住我的咽喉,咬牙切齿道:“我早说过,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