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息,顺势便目光下移。
自有记忆起便,总是苍白弱质的面容身影,经岁月琢磨虽不显苍老却是…叫人愈发的疼痛难忍。
我望着他无力依靠chuáng头,视线相接。四周的色彩慢慢暗淡。他仍是消瘦瀛弱卧病的青年,我仍是环于他膝下用清脆的童音朗朗为他排遣寂寞的孩童。
相望不过片刻,半生的缘近。
及至他苍白面容起了一丝欣然的笑意。
我侧首,退于少年身后。
“伯父。”陌生人的出现及墨姓少年的失态虽令他们匆匆一眼却未多加留意。白衣俊丽的少年略上前一步轻说。
“对不起惊动了大家,大夫说只是旧疾复发,应是不妨事了。”
可以听出话中敬畏的qíng分大于叔侄…一直是,这样的。
淡淡的,不可察地给予一种关怀,无人知晓。
而旁人看来,只觉出他的冷漠严厉,越发不敢轻近。
五哥冷冷颔首,不置一词。就在他似要转身,轻握我手腕似要带我离去。
“老五!”chuáng榻上的男子qiáng撑起虚弱的身子,起一种焦心而急切的低唤。但令周围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
“爹!”白衣少年连忙趋上前去,想要扶他躺下。
而男子淡淡地将之拂开,深邃的眼只定定地注视着,我的方向。
“老五,这孩子…这个孩子就是你从外面带回来的吗?…好可爱,可以给我做弟弟吗?”
弟弟?
旁的人听了都惊诧莫名,即便冷傲如慕容家的少年。只除了墨梓,只除了顾总管神色一动,yù言又止。
老六,还是这么敏锐。
五哥低喟一声,把决定权jiāo付到了我的手上。俯低了身,凑到我的耳边。
“想怎么做,看你自己的意思。”
低垂的眼微一凝眸,我忍住叹息。
终究是…要面对这一刻的。
“小七…”
墨梓轻轻地扶住我的肩,担忧的一种支撑。
我心中哂然,竟然让一个孩子这么为我担心……
——想做什么就去做,哪来这么多规矩!
依稀,三哥狂妄的语调还能响在耳边。
这世上,真的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吗?
即使qiáng势如戚家,也真的就能,随心所yù的得到,想要的东西吗?
不是。不是。
每个人都被牢牢地捆绑住,牢牢地被这一姓氏……
我慢慢走到六哥的chuáng前,很慢很慢,也不过二十六年的光yīn。然后看着他伸出削瘦的腕,抚上我的脸庞。
不忍心加以阻止。
“小七…你叫小七?我做你的哥哥好吗?让我做你的哥哥…”
再一次的。
小七,六哥!我是六哥!
他期盼的眼神,仿佛这便是点亮他暗淡不容于光的残生,唯一一抹鲜活。
冰冷却,及其温柔的手,轻轻抚过我面容每一个同样苍白而无力的线条,异常怜惜。
感觉依靠在身上的力道加重,我下意识便伸出手臂环上了他的身。
“小七…小七…”他低喃,固执地望着。
闭上眼,不能再去打碎一场梦境。我一再的妥协,轻轻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
“六哥…”
我们,每个人,都被这个家缚成了一个死结。
就因为这样,所以才会叫人忍不住便想要打碎这条锁链。不过小七……
三哥的脸,在阳光下虽不鲜明却闪烁露骨的温柔,把我抱坐上他的膝头。
打破枷锁的事,为此受伤痛苦的事,会让人伤心难过的事,统统都由我们来做。
老大、老二还有我,我们三个就够了。
老四、老五会看顾好这个家,只有你…
你只要很开心很开心地活着就好了。
只要让我们每天每个人都能看见你笑的样子,我们只想要小七永远地活在幸福当中。
所以…
所以…
所以是,什么呢?三哥。
你还什么都没告诉我。
我是,答应了三哥的。
每天都要努力的让他们看我的笑脸,就算磕磕碰碰弄伤了自己也是,不能哭。
就算从那天起,三哥便不见了,也是一样。
约定好的事就是要做到的。
只或许除了……
明明说好不能哭,我那个时候却,每天每天没有办法呼吸一样地,不能停止地哭。
让我打破了对三哥的诺言,只有,那个人才可以办到。
四…哥……
极力避免的一个字眼,几乎立时一把利刃刺穿了我的身体。
把脸孔埋进六哥的颈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表qíng。
谁也不能。
我,想要遵守,和三哥之间的承诺。
再一次的。
己已年三月初七
一个暧昧的身份。
坚持着让我唤他作“六哥”的六哥,还有不动声色,冷眼相看的五哥,和那个“小七、小七”的叫着,显得异常开心的少年。
三个知qíng者。
以幺弟的身份,住进了那一个曾经备受宠爱而早早凋零的戚家幼子的房间。
戚氏一族的血脉坦然接受,倒有外人对此颇有微词。
还能够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不管身在何处,又有多少要务缠身,戚家的每一个人都会准时地晚点时分齐聚在厅堂。
那是我每一天最为幸福的晨光。
轻轻张开一根根手指。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还有我。
我所有喜欢的人和,最喜欢的人。
都在我的身边。
那个时候顾家的哥哥,现任的总管也只是少年模样,陪在一旁。
尽管欢笑的音容早早的远离,但这个习惯一直被保留了下来,这是现在才知道的事。
扫视一眼众人的面孔,没有。
你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期待呢?
我自问。
沿着厅外的长廊无意识地走到一座白色的楼前,非常清雅的栽了满眼的chūn竹。我抚过一旁吐露细芽的枝叶而未曾察觉,直到一丝疼痛叫我骤然一惊。
这里…
竟然走到了,这个地方。
我后退开一步,莫名的慌乱起来。
不、可以…留在这里……
“你在这个地方做什么?鬼鬼祟祟。”
一声少年冰冷彻骨的断喝。
我微一敛眉,平复下心qíng。侧首望去,那一脸毫不掩饰的傲慢及其鄙夷之色,遍布在他绝色的脸容。
慕容千周。
慕容家唯一的家族继承人。
也是我那小侄儿最为亲密的好友。
不置一词便yù转身离去,而我的无视显然叫这个心高气傲不曾遭受拒绝的孩子感觉受到了侮rǔ。
“你给我站住!”
他一个飞身掠来,探手就抓向我的胸口。
脚步一错,我适宜的避开他攻击的范围。却不料他心下一横地步步紧bī,唯恐损伤了周边悉心栽培的竹叶,我一边闪躲,一边心不在焉的观望。
没有看到他艳泽的眉目一阵狠色。
黑袍包裹的修长挡住了我所有退路,不想再与他纠缠,我轻轻探手就要擒住他的腕脉。
阳光下炫目的锋芒一阵刺痛,他冷冷站定,甩动袖里剑上不曾凝结的血珠。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我微微地喘了口气,没有内力的支撑与他进行这种无意义的追逐已耗费了我过半的体力,紧捂住手臂的伤口我匆匆看了一眼,不想理会少年地又举步离开。
他身形一闪,再次挡在我的身前。
“你究竟…”
我终于淡淡的开口。却被他一把上前又急又快地扣住了手臂的伤处。
“你这个东西是从哪里偷来的?”
偷?
我不解的疑惑,目光随之望去。
手腕上,平时隐在衣袖下几乎不得见阳光的血红丝巾。
依稀尚能辨识出其间闪绣的黑底金边的几抹星芒。
血驭缚。
只有与楚天阔的剑魁同一辈的七位当家才有权利和可能拿在手中的血驭缚。
我猛烈的抽回自己的手腕甚至不曾顾及弄疼了伤口。
“快说!你究竟是从哪里偷来的?”
少年紧紧bī问,手中的短剑直指向我的心口。
似乎,最近的遭遇中,不是被人用刀,就是用剑牢牢地指着。
淡淡地扫他一眼,我背转过身,自顾自地慢慢走开。
不去理会身后森寒的剑光。又急又快!
只约一指的距离似乎就能刺入我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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