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醉尘香_瑞者【完结+番外】(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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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三声好中,尚香便与那人打了个照面,华衣美服,金丝帽沿上,镶碧玉一方,衬出一张冠玉般的面孔来,几分风流,几分雅致,着实是个翩翩公子。眼光在那人面上打了个转,尚香盈盈拜下。

  「尚香前来为各位爷斟酒。」

  那人冷不丁与尚香的眼对上,尚未能看清尚香的面容,眼中已是惊艳一片,见尚香盈盈下拜,立见有股说不来的仪态,又听那声音低沉婉转,比先前吟唱时更动人心弦,便难以自禁地弯腰扶起尚香,口中喃喃道:「妙人、妙人,未想南馆中竟有如此妙人……」

  尚香垂下头,让发丝将面容隐得更深,只是将手中的酒壶轻轻晃了晃,举了起来。

  「暮柳之姿,不敢当妙人之称,无福侍客,唯能执壶,已是尚香的荣幸。不知这位爷怎么称呼?」

  壶嘴凑近了那人的嘴边,微微一倾,几滴酒带着一股酒香滴在那人的唇畔,让那人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神色间已有几分迷醉。

  「叫一声宋爷便可。」那人敲了敲头,又看一看尚香的脸,尚能保持清醒,因而倒也未因一时好奇而拨开遮面的头发,一转身,向里面笑道,「李兄,小弟这边道罪了,可否将这斟酒之人,你我换上一换?」

  李慕星早已看清尚香的样子,眼中一片难以置信,若不是听这声音,哪里还能认出眼前这风qíng万种、顾盼生魅的人竟是尚香,当场便呆住了。

  这是尚香?

  这是尚香?

  这竟是尚香?

  一股怒气涌上了心头,为什么也来侍酒?为什么还要打扮得这般诱惑?为什么如此不知自爱?难道这些日子来他的劝告尚香立一句也未听入耳中?握紧了手中的酒杯,这突如其来的怒气,竟让李慕星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位宋爷见李慕星不说话,便当他默许了,哈哈一笑,执起尚香的手,往自己的桌位走去,原奉站在那里执着酒壶的一名小童立时知趣地走向李慕星所坐的桌位。李慕星将手中的酒杯握得死紧,望着他们相握的手,翻腾在心中的怒气中却渗入了几分酸。

  「宋兄,你好不仗义,明明是李兄的人,竟让你横刀夺爱了,罚酒,一定要罚酒。「这声音,是那位贾爷了。

  「是极是极,定要罚上三大杯,李兄虽向来心软,这回可也不能轻饶了他。」另一位自然是周爷,凑了热闹大声地喊。

  李慕星此时的脸色已是极不好看,可这三人一时也未注意,宋爷望了尚香一眼,大声笑道:「罚便罚罢,为这妙人妙立,值了。尚香,斟酒。」

  「宋兄,罚酒还要美人儿来斟,真是便宜你了,如此一来,莫说三大杯,便是三十杯,咱们宋兄也是面不改色地喝了罢。」那周爷又是一嚷嚷,顿时惹来几人的哄然笑声。

  「知我者莫如周兄也。」宋爷边笑边道。

  一片笑声中,尚香察觉到三道投she在他身上的视线,眼角的馀光一飘,是坐在琴台边的白宁,秀气的面庞隐含讶异;立于中台的玉琉,一身炫影舞衣,怔仲地望过来;还有坐在那位贾爷身边的尚琦,眼里一片妒色。

  尚香的嘴角弯弯地翘起,小崽子们,比道行,你们还差得远呢,要在这南馆里争风头,可不是靠年轻貌美,就能争得的。今天给你们上一回课,好好学着吧。

  眼光再晃过李慕星,明显含怒的脸色让尚香心中一凛,他为什么在生气?可有一丁点是为他陪侍别人?

  又在做梦吧。转回眼神,对着宋爷含qíng一笑,不忙着斟酒,却把桌位两旁的红烛轻轻一chuī,熄灭了。

  整个厅中,立时便暗下许多。

  白宁弃琴,玉琉弃舞,分别在李慕星和周爷的身边坐下,李慕星脸色发青地眼观鼻鼻观心,对白宁不理不睬,那周爷却一把搂住王琉,低低地调笑起来,厅中光暗,正是动手动脚的好时机。

  「啊,美人儿何故chuī灯?」那边,无视尚琦的殷勤侍酒,贾爷叫了起来,一对眼珠子却死死盯着尚香,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更加瞧不清尚香的脸,可就是这份朦朦胧胧,反倒让尚香更显神秘。

  尚香举壶,慢慢地为宋爷面前的杯子斟满酒,口中轻轻笑道:「花要在明处赏,酒要在暗处品,各位爷不妨试上一试,包管滋味不同。」

  「哦,这品酒还有这么一说?」宋爷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气入喉直抖而下,他也不说话,只是眼角带笑地望着尚香。

  尚香凝视,眼中亦无半分回避,手中不停继续斟酒,道:「酒中自有千锺粟,酒中自有huáng金屋,酒中自有颜如玉,宋爷不妨多饮几杯,待眼一闭,便能见着那锦绣繁华,一世无忧。」

  宋爷又饮一杯,却是失声而笑,道:「好个有意思的尚香,你这是要宋爷我效仿古人,酒中博那huáng粱一梦吗?」

  尚香不普,却又低声吟唱一句。

  「……醉卧阑珊夜,灯彩漫然……惟守得酒杯中,滥滥风qíng一片……」

  贾爷这时又哈哈笑道:「千锺粟、huáng金屋、颜如玉,宋兄还用得着huáng粱中寻吗。美人儿啊美人儿,他可是人在家中坐,财从天上来的主,还不快快斟酒,宋兄随便给个赏赐,便教你一世衣食无忧。」

  尚琦听得贾爷一口一个美人儿,气得把手中的帕子都捏皱了,连脸面都没瞧清楚,怎就晓得尚香是个美人儿,正要想个法儿把身边这个富商的注意力拧回来,便听得一声冷哼在厅中响起。

  「靡烂不堪,说什么酒中自有千锺粟,酒中自有huáng金屋,酒中自有顏如玉,岂不知酒醒梦消,该是什么仍是什么。」

  是李慕星,抬起一双朗目盯着尚香,昏暗的光线下其他几人看不清他的脸色,却是听得出他声音里的不屑。

  「李兄……」宋爷微微一愕,正要开口,却让李慕星打断。

  「人生而有双手,不是为人斟酒,而是用来博那千锺粟、huáng金屋、颜如玉,若只一味靠人施舍,自甘堕落,最教人不齿,我李慕星……生平最瞧不起的便是这种人……」

  声音虽不高,可在昏暗中却显得特别清晰,莫说宋爷和贾爷听得一呆,便是只顾着跟玉琉调qíng的周爷也不禁望了过来。往日里虽说李慕星表现得不解风qíng,可到底还是懂得欢场规矩,做做样子地配合他们,也得个和乐融融,只不知今天为何说出这种话来。

  「李兄你这话可就打倒一大片了,我们四人中,也只得你一个是靠自己双手打出一片天下,博来了千锺粟、huáng金屋、颜如玉的,我这才知道,敢qíng你一直瞧不起我们这些承庇祖荫的二世祖?」

  「周兄莫气,李兄怕是喝多了吧。」贾爷赶忙打起圆场。李慕星也不是不知事的,当下便顺着台阶下了。

  「今儿确是喝多了,头怎么觉着晕呢,刚才你们说到哪儿了?」

  尚香垂下了眼,继续给宋爷斟酒,口中却哀哀一叹,叹声极低,只有宋爷一人听入了耳,又望了尚香一眼,而后将酒一饮而尽,长笑一声道:「三杯罚酒已饮,接下来,是不是该喝上一杯喜酒了?」

  「是了,差点就忘了,今儿约了李兄来,就是咱三个想要私下里恭喜李兄即将娶得美娇娘,这杯恭贺酒,李兄一定要喝。」那贾爷又凑上热闹来。

  尚琦一听这话,突然幸灾乐祸地望向尚香,白宁离他近些,瞅见他的眼神,不由也跟着望向尚香,却见尚香正向李慕星望过来,昏暗中那双眼睛闪了闪,便黯淡了。白宁怔了怔,再望望李慕星越发青黑的脸色,他忽地有些明白过来。前几日隐约听说有个商人包下了尚香,当时只当是笑谈,不以为意,难道那个包下尚香的商人,就是身边这个望也不望他一眼的人?长相真是好看呢。转过眼再望向看不清面容的尚香,心中倏地升出一阵佩服。

  不简单,真是不简单,尚香明知自己容颜已老,芳华不再,却仗着一副好嗓音,在珠帘外唱一曲相思,先声夺人,勾出这些大爷们的好奇心;再放下头发,遮去难看的眼角皱纹,人道犹抱琵琶半遮面,尚香可不正应了这一句,弄出个yù迎还拒的姿态来,让人心痒痒;再走上一段摇柳步,这可是玉琉最拿手的步法,要配着好身段才能走得婀娜多姿,如风摆柳,明明是个花残柳败的小倌,却偏偏教人觉得风华绝代,最后还chuī了烛火,便不用担心被人近看出面容来。

  难怪,以前听小倌们说,尚香当年,曾艳冠南馆,非是虚名。只是……身边的这位李爷与尚香之间……耐人寻味。白宁托着下巴,直到此刻,他方觉着,今日这宴,有些意思了。不说话,只看戏。

  「哼,只怕他再喝酒,又不知要说出什么气人的话来了。」周爷不冷不热地道。

  这回不用贾爷来打场,玉琉已识趣地缠上周爷的身,道:「周爷,玉琉给您斟酒,你可得分玉琉半杯,好让王琉也沾沾这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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