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少凌明明是最格格不入的,军汉们偏又不避着他,什么话都敢在他面前说,连蒋安也沾了光,听不少平日里听不着的事儿。
薛少凌吃饱了,其他人也歇够了,要开始cao练。薛少凌在旁边装模作样地瞎指挥老半天,又提出想看他们比斗,不一会儿营里的人就在比武台前围了一圈,由薛少凌挑人上去玩儿。
薛少凌爱看热闹,但也能说出门道来,仔细看他们打完了,逐个给些指点,一早上便悄然过去。蒋安跟着薛少凌半天,已明白薛少凌为何受拥戴,这家伙嘴巴毒是毒,给的意见却有用,怪不得那些军汉们一个两个都那么听他的话。
蒋安安静了半天,终归还是没憋住,开口问薛少凌:“你可知将军已经出发了?”
薛少凌瞧了他一眼,眼神里头明明白白写着“你是傻子吗”。
蒋安一滞。
薛少凌不知从哪掏出他那宝贝折扇,往蒋安脑门上一敲:“人都少了大半,眼瞎了才不知道呢。蒋小安,你这脑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怎么总问傻问题?”
蒋安:“……”
屈敖是连夜出发的,走时薛少凌还在睡着,倒是真的不知道。早上醒来一看,营里空了大半,只剩一小半人留下陪他玩,再想想这些天屈敖紧锣密鼓地练兵调粮,薛少凌自然能猜出屈敖去了哪。
薛少凌啧啧两声:“这次屈敖倒是聪明了,没带你这傻子去,就你这样的还是适合在后面管管杂事。”
蒋安说:“说得好像将军带上你了一样。”
薛少凌说:“怎么可能带上我?临行前陛下可是让何公公亲自跑了一趟,叮嘱你们将军一定要护我周全,要是我受了伤你们将军立再多功都是白搭了。”他一脸骄傲,“我被陛下抱在膝上哄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蒋安气结。
薛少凌见好就收,不再逗他。屈敖去打昌陵关了,他把粮糙事宜扔给蒋安,自己每天舒舒服服地到处玩儿,时而和城里那些公子哥儿游chūn踏青,时而去煤矿那边找沈之远,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又过了个把月,天气渐渐转热,前方传来捷报,说屈敖已拿下了昌陵关。薛少凌听到这消息时正在和沈之远吃果子,一听屈敖又立功了,他眉头跳了跳,对沈之远说:“看来我不能常常来看你了,我要先回京城去。”
沈之远叮嘱:“回去别再胡闹。”
薛少凌朝他一笑,上了马,没回营中,而是径直去了码头那边,跳上早早备好的客船,叫船家快些开船,自己要回京给圣上报喜去。
半年时限到了,他该跑了!
屈敖回到营地见了蒋安,知道薛少凌去找沈之远了,也顾不得庆贺,径直找到沈之远那边。
沈之远知晓屈敖的来意后有些诧异:“少凌半个时辰前就走了。”
屈敖:“……”
*
大屈:可算把聘礼打下来了,回家找老婆讨赏去!
小薛: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第四十七回
薛少凌一路乘船北归,中间优哉游哉地停了许多回,把后面跟着的货船一艘艘填满,装的都是南边的好东西。
待到了京城,已是七月中旬了。
薛少凌这么有恃无恐,是晓得屈敖身为一方主将,即便收复了昌陵关也脱不开身,至少得年底才会被圣上召回京嘉奖!他乐滋滋地回了家,叫家丁把带回的好东西分到各家去,家家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曲家只是其中一家,并不起眼。
薛老爷子见薛少凌笑吟吟地回来了,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少,只是有些瘦了,拍着他的手背说:“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感慨完了,薛老爷子又叹了口气,“进宫去见见陛下吧,陛下也想你了。”
薛少凌没反对,换好衣服入宫觐见。上回离开时,薛少凌在殿外跪了许久,最后没见圣上一面就被屈敖带走了。如今他回来后却没被挡在外头,很快被宣了进去。
薛少凌绷着脸蛋儿,一本正经地在御桌前跪下:“见过陛下。”
圣上被薛少凌气乐了,骂道:“好你个混小子,还和我置气了是不是?你自个儿做的事难道不该罚?起来坐下说话!”
薛少凌一下子生龙活虎起来,见内侍摆了椅子在御桌旁还抬手拉了拉,把它拉到离圣上更近的地方。他没脸没皮地讨赏:“陛下,我这回可是立了大功的,您可要好好赏我!”
圣上瞥了他一眼,抬手拿起桌上的奏报搁到薛少凌面前。许是放了几个月,颜色都有些老了,显然是圣上特意命人去找出来的。
薛少凌打开一看,发现里头是弹劾自己在南边花天酒地、胡作非为的。他生气地说:“简直胡说八道,我在南边可安分了,绝对没做这些事!”
圣上笑骂:“行了,你这小子什么脾xing我还不了解?”薛少凌从小就爱闹腾,去了南边肯定更没了顾忌,要他乖乖待在军中他哪里待得住?不过这小子弄钱确实有一手,自打这小子开始“上贡”之后,他的私库都充盈了不少,再不必连翻修个宫殿都抠抠搜搜了。
薛少凌见圣上心qíng不错,顿了顿,从袖里掏出两样东西来,一样是风gān的稻穗,一样则是帕子裹好的煤块。
圣上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薛少凌说:“这是我从南边带回来的最好的东西。”
圣上沉下脸,注视着薛少凌朝气蓬勃的脸庞。那块黑不溜秋的煤块,令圣上想到了其他奏报里提到的事。有人还弹劾了薛少凌别的事qíng,比如薛少凌总私自跑去见流放的犯官之子沈之远。
沈之远这名字已许久没人敢提了,那曾是他最嘉许的青年才俊,天下士子都以他为标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只需要一个罪名、一道旨意,便没有人敢再在他面前提起。
圣上久居君位,沉着脸自然不怒自威。薛少凌却不怕他,他在圣上的注视之中说起在南边的见闻,说起这稻穗和煤块的来历。这水稻高产得很,若是再试种两年,能推广开去,许多人便能不饿死;这煤块是jīng煤,稍作处理便少烟气,制jīng煤的法子很简单,省了不少功夫也省了不少原料,还能卖出更好的价钱。最后他说道:“这都是沈之远那家伙在南边弄出来的。”
圣上重重地一拍桌子。
薛少凌离了椅子,重新跪到了御桌之前,再也不发一言。
圣上看着他黑漆漆的发顶,又气又怒,偏又发作不出来,只能骂道:“滚出宫去,别再让我听到你在外头胡混,要不然有你好看!”
薛少凌脚底一抹油,跑了。
圣上见薛少凌溜得比谁都快,心里的怒意奇妙地散了大半。他看着桌上的煤块和稻穗,想起了那卓然不凡的沈之远,即便是在服劳役,沈之远依然做着许多人不会去做——或者做不到的事。
想到了沈之远,圣上忽又想起自己的长子。他面色一变再变,悄然叫来私卫,叫他们去行宫那边探一探废太子的qíng况。私卫向来只听圣上的话,闻言不曾多问,出了宫直奔幽禁废太子的qíng况。
入夜后私卫回来了,说废太子每日作息规律,早上起来练习骑she,用过早饭后便开始看书,下午礼佛抄经,晚上习字与写文章,不曾怨天尤人,也不曾试着与任何人联系。倒是薛少凌时不时让人送吃食过去,都被废太子给拒了,从未收过任何人的东西。
圣上拿起案上的稻穗仔细看了又看,几乎数清了上头有几颗饱满的谷粒。过了许久,圣上才叹着气骂道:“真是个长不大的混小子。”
旁人避都避不及的事儿,只有薛少凌敢在他面前提。薛少凌文不成武不就的,连个正经的官身都没有,在家也不讨薛父喜欢,能仗着什么?不过是仗着他的偏宠而已。
圣上考虑片刻,便让人去薛家传令让薛少凌禁足到中秋,让薛少凌在家憋上整个月!考虑到薛少凌这回在南边确实帮了些忙,圣上又命人给薛老爷子备了些珍稀药材送去,算是表明对薛少凌的嘉许。
旨意到薛家时薛老爷子正与薛少凌下棋,爷孙俩客客气气地送走传旨内侍。
自从得了昌陵关,薛老爷子jīng神越发不错,脸上透着股掩不住的欢喜。哪怕听到薛少凌又做了不当做的事儿,薛老爷子也不骂他。自己如愿以偿了,怎么能拦着最疼爱的长孙去做他想做的事?
薛老爷子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要做什么就做吧。我还没死,可以再给你顶几年。”
薛少凌道:“我有分寸的。”他又不是傻子,若是会连累自己和薛家他怎么会做?他怕死着呢!
薛少凌在家安安分分地待了小半个月,突然有群军汉模样的家伙敲了薛家的门,说是要给他们送东西。门一开,不等门房反应,那些军汉便把一箱一箱的东西往薛家抬,抬了足足半个时辰,把薛家前院的空地堆得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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