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殷怡晴四下打量一番,“若这是家,未免太寒碜了些。”
叶蘅没接话,取了一盒子药膏和棉布绷带走到chuáng边,问道:“你自己能换药,还是我去找个姑娘来?”
殷怡晴听他这么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果然,衣服都已换过,伤口也好好地包扎着。原本还想为此说他几句,但听他方才那话,只怕是“找个姑娘”来帮忙的。他一介杀手,竟还如此君子,当真是有趣得紧。她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道:“我现在还不想换药。”
叶蘅点了点头,走回桌边把东西放了下去,随后就要出门。
殷怡晴忙喊住他,道:“喂,我话还没说完!”
叶蘅闻言,转身回来,等着她说。
他的反应总是这般简单慡快,又勾起殷怡晴先前那些思虑。眼前这个男人,与其说是顺从,倒不如说是随兴。聪明如她,有时也想象不出,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她本来是要跟他道谢的,但现在却生出些不甘心来。她带着几分赌气,道:“说来话长,让我先想想从哪里说起。”
叶蘅无话,找了张椅子坐下。
两人就这样安静了下来。对他而言,沉默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可对她而言,这种状态难过万分。若她也不说话,只怕这男人能跟她沉默到天荒地老双双归寂。她心思一转,清了清嗓子,用十足的骄傲,对他道:“先前若不是我发现了出路,你铁定没命,不谢谢我么?”
的确,昨日是因她提醒,他才发现了磨盘之下的引水道。但他带着昏迷不醒的她,走得并不轻松。更不说后来那群弓箭手用了火箭,浓烟烈火之下,即便藏身在引水道中,也十足艰辛。而后,为了避人耳目,他没有带她回城。村庄易寻,住宿却难,何况还要找大夫……要说救命之恩,只怕早已相抵。但他却还是顺着她的话,道了一声:“谢谢。”
这一声“谢谢”,让殷怡晴大叹了一口气,“你这个人啊……也罢……”她无可奈何地垂了头,老实道,“多谢你救了我。”
叶蘅的回答,依旧平淡,“不谢。”
殷怡晴又叹一声,问道:“你是怎么当上杀手的?”
叶蘅听到这个话题,垂眸沉默。
殷怡晴看他这般反应,倒起了兴致,“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难不成是欠了玄凰教恩qíng?你平日里杀人,是不是十趟有九趟失手啊?”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叶蘅打断她,问道。
“怎么,不能好奇问问么?”殷怡晴笑道。
叶蘅站起了身,道:“若无他事,我先出去。”
“等等。”殷怡晴唤住他,“方才是我不好,不该多问。我也不是知恩不报之人,你过来,我告诉你千叶金莲的下落。”
叶蘅信不过她,但却依旧应了她的话,走了过去。
殷怡晴望着他,故作深思之态,道:“说起来,我把那玩意儿放哪里了来着?嗯……事太多,有点记不起来了……”
叶蘅一听,便知又是戏弄。他也无心多论,只不理她就行。
殷怡晴的话题偏是一转,哀怨地宣称道:“我好饿啊……吃饱了兴许就能想起来。”
叶蘅点点头,正要出去拿吃的来,她却又唤住了他,“我只想吃米粉,别的可咽不下。就城里那家,老板叫胖婶儿的。那家可好吃了,米粉自不用说,面筋也是一绝。你替我买一碗来吧。”
他顿生满心无奈,也不知要不要答应。
她却对自己的得寸进尺全然不觉,语气愈发理所当然:“你也不想看我饿死吧?快去快回,路上可别耽搁,那米粉冷了就不好吃了。”
与先前一样,他终究妥协,点头应下,推门出去。
“记得加个jī腿!”眼看房门关上,殷怡晴又嘱咐上一句。她满面笑意地下了chuáng,走到窗边向外看去,又目送了他一程……
此地离城倒也不远,叶蘅记着她的话,一路疾行。待到城里,果然找到了胖婶儿的摊子。时候还早,生意倒也不忙。他照着嘱咐买了米线,又加了个jī腿。而后,再以同样的疾速赶了回来。
待他推门进屋时,手上的米线还热。但那要吃米线的人,却早已不在。chuáng铺已然理过,桌上的药剂也都被拿走了,显然是蓄意为之。他说不清自己那一刻的感受,到底是无奈还是失望,是气愤还是好笑。他怀着满心陈杂滋味,将米线搁在了桌上。低头要走时,却见那不辞而别的人,给他留了张字条。
她心xing轻狂,字迹也随xing得很。潇洒行书,写着三个字:趁热吃。
他不禁一叹。略想了想后,将米线端了起来,轻尝了一口。笑容,从他唇角漾开,一点点攀上眉眼。他含笑,低低自语一句:“好吃。”
☆、第九章
叶蘅默默吃完那碗米粉,也不着急找人。或者说,根本不必去找。她既不辞而别,就是不想任何人知道她的行踪。更何况,除了名字,他对她一无所知。就算他有心寻找,也无从找起。
他们之间并不对等。她抢走千叶金莲,是为了要挟他为她做事。可他一件也不曾做到。兴许在她看来,他无能至极,再不值得她费心利用。她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了,他也再没有机会拿回千叶金莲,这场闹剧,已然落幕。
他并不失望,更无从生气。人世间聚散离合本来也多,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何况他们本就是陌路。
他休息了一夜,翌日辞别了房主,又留了些银两做房钱,而后回城。事已至此,只有先回玄凰教分舵,再做打算。
有个要去的地方,已足够让他安心。哪怕回去之后,等待他的是最严酷的教规……
这个时辰,正赶上早市,大街上熙熙攘攘。他走得很慢,周遭的嘈杂纷扰,与他全然无关。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拦在了他面前,欢喜地唤了他一声:“叶公子!”
叶蘅微微一惊,退了一步。
拦住他的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他戴着围兜套袖,身上满是甜腻的香气,似乎是个做小吃的商贩。他见叶蘅一脸戒备,自己也有些尴尬,他又打量了叶蘅一番,小心地道:“这……您是叶公子吧?”
叶蘅有些惶惑。他的姓名少有人知,这个小贩如何知道他姓叶。若说是认错了人,未免也太过巧合。他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小贩一下子笑开了,道:“哎哟,刚才喊了您好几声,您都没理我,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呵呵……”他笑着,转身跑回自己的摊位上,取了油纸,包了几个点心,又小跑过来,双手捧着,递给叶蘅。
叶蘅满心疑惑,也不知该不该收。
小贩见状,忙道:“看我着急的,都忘了跟您说了。有位梅姑娘让我给您带话,让您去后街的‘永泰客栈’等她,她过几日就来找您。还有这些糖包,也是她吩咐要给您的。”
梅姑娘——除了殷怡晴之外,还能是谁呢?眼见那小贩一脸诚挚,叶蘅也不好推辞,伸手接过了糖包。
“刚出锅的,您小心烫嘴。”小贩满面笑意地说完,道了别,又回了摊子上去。
叶蘅有些无奈。大概也只有殷怡晴,才能想出这么奇怪的方法来传话。倘若他不经过这里,又该如何?
糖包微微烫手,止了他的思考。他略微迟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绵软的外皮下,是满满的糖汁,只一咬,就不由分说地涌了出来,果真烫着了唇舌。灼痛,让他蹙了眉,但唇齿间的香甜,却暖进了心。一旁的小贩见他被烫着了,笑着唤他一声,好心地嘱咐道:“chuīchuī再吃!”他转头望向了那小贩,含笑点了点头。
他不多逗留,按着小贩所说,往街尾去。没走多久,突然又被人唤住。这一次,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正站在一个馄饨铺子外。一见了他,当真是喜出望外。
“叶公子!我可等您好久了!”妇人几步上来,拉着他就往铺子里去,“快别站着了,您坐您坐!”
叶蘅不明就里地坐下,正想询问时,那妇人转身离开,片刻之后,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馄饨回来,放在了他面前。
“叶公子,这是梅姑娘吩咐下的。她还说了,她在‘永泰客栈’里给您订了上房,您去那儿等她就是。”妇人说着,突然一拍脑袋,自嗔道,“哎,看我这记xing!梅姑娘吩咐了,给您加个蛋,我这就去煎,您先吃着!”
眼见那妇人离开,叶蘅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低头看着那碗馄饨,迟疑着不举动。没过多久,那妇人急急忙忙地回来,打过招呼后,在那碗已经满满当当的馄饨上,又盖了两个煎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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