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藉着那火光,也看了周围。这是间二丈见方,一丈多高的小室,砖块密砌,毫不透风。一面墙上,悬着一只龙头,也不知作何之用。
她也注意到了那龙头,心上不祥顿生。她皱眉,道:“难道是……”
她的话还未出口,就听那龙头发出“咔咔”之响,随即,一柱水流从龙头中喷涌而出。
“我就知道!”她愤然道,“可恶!等我出去要你好看!”她说罢,用手抚着墙壁摸索,试图寻找脱离的方法。
水流汩汩,片刻间就没过了鞋面,沁出微凉。他低头,静静看着那水面上升,迟迟没有举动。
“喂。”她对他的安静万分不满,没好气地开口喊了他一声。
即便这不是什么指名道姓的呼唤,但在这斗室之中,她还能叫谁呢。他抬起头来看着她,依旧沉默,只等着她说话。
火折的微光映照,让她紧蹙的眉间染着深浓的yīn影。她走到他面前,道:“联手离开这里,咱们再打,如何?”
他不回答,也不举动。
“你是哑巴么?”她问出这句话时,并无恶意,只有身陷机关的困窘,以及命在旦夕的紧张。她想了想,又道,“贤益山庄附近并无江河,只有后院一处池塘,这些水必然来自那里。只要卸下龙头,弄出缺口,循着水流就一定能出去。”
她一边说,一边看他的表qíng。黑巾蒙面的他,唯有一双眼睛可以辨视。而那双眼睛里,始终没有可以察觉的qíng绪。如此qíng势之下,他的冷静和淡然,透着些许可怕的意味……
她明白了几分,冷哼了一声,道:“你想死是你的事,我可还没活够呢!不帮忙也罢,别添乱就是!匕首给我!”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向他伸出了手。
他略微迟疑,还是将匕首jiāo给了她。
她接过匕首后,刻意避开水流,走到了龙头斜下方。这龙头悬在离地八尺来高的地方,她踮着脚尖,伸直手臂,才能勉qiáng够到。她反握着匕首,开始凿龙头旁的砖石。匕首虽锋利,但砖石坚硬,她的姿势又不好使力,凿了许久,不过弄出几道浅痕。但她并未放弃,依旧维持着那个吃力的姿势,一下一下地凿着砖石。
渐渐地,水面已然高至膝盖,她也累了,停下了手,靠着墙喘气。她顺过气息,又转头对他道:“剑也给我。”
他不明白为何她还不放弃,“贪生”又如何?如此密室,天下谁人能够逃脱?他握剑的手紧了紧,而后,做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决定:他收了剑,从怀中取出了一副jīng铁指虎,一边套上右手,一边走向了她。
她一眼看到他手上的东西,不满地道:“有这个你早说呀!”
他并无一语,在龙头下站定,提劲一跃,攀上了龙头。他略微将身子拉高,而后聚力出拳。指虎与砖墙相击,起一声沉闷之响,方才她苦苦凿击的砖石应声裂开。他稍做停顿,复又聚力,再次出拳。
眼看他如此,她忙开口道:“够了!你先下来。”
他闻言,收了拳,松开了攀着龙头的手。落地时,一片水花激起,惹她躲开老远。她确认自己未被沾湿,才又走了过去。到他身边时,她皱着眉头,嘲讽他道:“手不疼么?”
疼。当然疼。方才出拳,他用尽全力。指虎虽是jīng铁所制,但使用者到底是血ròu之躯。此刻,他的整条手臂都如同被折断了一般,刺痛入骨。但他却依旧冷然,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起。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疼也好,不疼也好,都没有任何意义。
“真怀疑你是不是活人……”她一边嘟哝,一边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火药囊来。她将火折子咬在了口中,学着他的样子攀上龙头。她看了看那被击碎的砖石,用手指抠出碎片,弄出一个三四寸大小的dòng来。她扯下一片衣衫,一半垫入dòng内,一半留在外头。接着,她将火药囊里的东西撒在了里头,用火折点燃了那半截布料。做完这些,她飞快地跳下来,拉起他躲到了最远的角落里。
爆炸之响,在这斗室之内,分外震耳。她捂着耳朵等了片刻,待一切安静下来,才抬手举高了火折看视。但见那火药之威,已将那龙头周围的砖石炸裂,龙头歪了一半,颤颤地悬在那里。
她笑逐颜开,把火折子递给了他,道:“替我举着这个!”
言罢,她几步跑了过去,跳起身来攀住那龙头,左摇右晃地拉拽,周围的砖石哗啦啦掉了一片。那龙头哪里耐得住这般折腾,不消片刻就被她拉了下来。失了龙头控制,水流一下涌出,当头将她浇透。她惊呼一声,又跳开老远。她的模样甚是láng狈,但笑容却明丽非常。她看着那缺口处,得意道:“我说的没错吧,这后头就是池塘!”
她抛下手中的龙头,伸手去掰缺口处的砖石,试图将那口子弄得更大些。但即便是被炸裂的砖石,依旧坚硬牢固,光凭双手岂能有所作为。她只得再用匕首,连凿带撬,全然是死磕到底的架势。
他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的感觉奇怪莫名。明明是死局,却生生被她寻到了生路。生死之事,他早已看淡,方才也已经放弃。可绝境逢生,他尘封的qíng绪,竟被不期然地触动。他的心仿佛也如这密室一般,被弄出了一个缺口。欢喜愉悦正不由分说地涌进来,填满他死寂的空乏。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走了过去,取了长剑在手,与她一起撬开砖石。她仰头看了看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两人皆不言语,只是努力扩大缺口。但缺口越大,水流也越汹涌。转眼间,水已然高至胸口。到了此刻,他也顾不得手臂的伤势了。他用上指虎,出拳击碎砖石。她自然也着急,虽然虎口已然生痛,匕首的凿击也未停止。水面越升越高,火折的光辉被无qíng湮灭。又过不久,两人不得不屏住呼吸,潜在水下,在一片黑暗中,凭着感觉行动。
终究是齐心协力,所以事半功倍。在密室盈满之前,那缺口总算扩大到能容一人通过。她仰头出了水面,大喘了一口气,对他道:“我先,不介意吧?”
然而,她完全没有等他回答。她屏了一口气,自行潜了下去,轻巧地穿过了那缺口。他不敢大意,紧随其后。
缺口之后,果然是一片池水,依稀光辉,在水面之上摇曳,预示着生机。他从着本心,拼命上游,待浮出水面的那一刻,畅快之感,前所未有。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口呼吸,但蒙面的黑巾,却成阻滞。他摸索着上了岸,一把扯下黑巾来,不住地喘息。
“哎……”她的声音,近在咫尺,“没想到,你长得还挺不错的嘛。”
☆、第三章
他因这近乎轻佻的言语抬了眸,带着些许讶然望着她。
她蹲在他身旁,双手托着脑袋,正凝眸含笑。她本以为,他那般冷漠隐忍的xing子,长相必然也是严正冷峻。可黑巾下的他,却有着极为清秀的面容。从眉至眼、由鼻到唇,皆被柔和勾勒,甚是温雅。她不禁好奇,他若笑起来,会是怎样的光景。
大约是被她看得太久,他垂眸转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难怪你要蒙面了。”她保持着先前的动作,打趣道,“长成这样谁看了都不会怕的。要不要我帮你弄上几道伤疤,到底唬人些。”
他没理会她,只是抬头,看了看四下。原以为浮出池塘,就是室外了,但此地却是宽敞的房间。长明灯盏,映出水光满室。想来先前在水下所见的,便是这光了。房间里摆着数个木架,十来个大箱,堆放着各种金玉古玩,想来是贤益山庄的藏宝库了。
她见他不接话,自己也觉得无趣,便不再继续话题。她站起身来,左右看看,道:“原来那老头儿把宝物都藏这儿了,看来那塔楼不过是幌子。可怜我费尽心机,竟上了他的当。”她说着,走到木架前,拿起一株珊瑚,狠狠往地上砸去。眼见那珊瑚碎裂,她抚掌笑道,“真痛快!那老头儿准要心疼死!”她显然还不过瘾,又拿起其他物什乱砸一气,泄愤之qíng再明显不过。
她的举动,让他微微有些无奈,但毕竟立场有别,也轮不到他多管闲事。他起身,正要寻找出口,眼光却被一抹金色吸引。
只见不远处的水面上,安着一个三尺长宽的浮台,浮台之上摆着一个白玉盘,一朵莲花正置在其中——说是“莲花”或许不妥当。此花通身金huáng,有花瓣千片,密密重重。其形似莲,其香若兰,绝非凡品。
千叶金莲!
他一眼认出此物,飞身到了浮台上,确认没有机关后,小心地将那金莲取了出来。眼见这金莲娇弱,他飞身到了那一排排木架前,寻了一个大小合适的箱匣,倒空里头的物什,将金莲放了进去。接着又去一旁寻了些绫罗,撕成长条,将木匣绑在了身上。
52书库推荐浏览: 那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