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花引了四叔进了前堂,郭敏对镜梳妆,拾掇整齐了才出来见他。
多日不见,他似乎又清瘦了许多,郭敏对他笑笑,亲手从玲花的手上接过茶水去给他倒上:“四叔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才回,”他拿过茶碗放置一边:“你们离开京城以后,我也出了京,年纪大了,也不好在朝中走动。二皇子倒是委派我去做点别的事,今早去jiāo了差听说了你爹的事qíng,过来看看。”
关于他的事qíng,郭敏也听石柱说过一点,京中百姓都传说他被老一派的老臣排挤,后来被贬,再后来二皇子请了过来做了西席。她不好说别的,身后的郭果儿却探出头来,她吮吸着手指,呆呆看着他。
男人挑眉,目光在她这小脸蛋上面一扫而过:“这是?”
郭敏一手拍掉那含在嘴里的小爪子:“我妹郭果,原来还想着不能叫我爹和李芙蓉养着,不曾想孩子找到了,他们却全死了。”
他也觉得世事无常,多年的心结一下就因为人已故去,而解了开来:“这孩子我看着长得挺招人喜欢的,不如给我带也行,不瞒你说,二皇子突然冒出来一个私生子来,现在母女都进了园子,皇上虽然震怒,但见了那孩子却未责罚下来,多半也是喜欢。”
郭敏大惊:“二皇子这般行事,三皇子哪里是他的对手?”
四叔不愿多说,只对她笑笑:“不用担心,有玉贵妃在,皇上怎样都不会动你。”
她怔了怔,难免唏嘘:“说起来我一直受姨母庇护,回来以后也没去看她,倒是她一直cao着我的心,把我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真对不起她。”
他笑笑:“在她眼里你还是个孩子,说什么对不起的呢。”
说着他伸手摸了摸郭果的小脑袋瓜:“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给你买糖吃。”
四叔多年不曾哄过孩子,笑容也有些僵硬,在郭果的眼里,看起来更像是坏人。她一下又躲到姐姐的后面,眼泪都快出来了,不肯出声。
她比起别的孩子来,心智尚浅。
郭敏无奈,只得牵着她的手,抓到面前来:“其实叫她跟着四叔去,我也放心,如果你那里方便,未必不可。”
他点头,这就牵过郭果来:“来,我看看,你叫什么?郭果?”
只吓得小家伙噌地从他面前跑了开来,她手脚也笨,这就摔了郭敏的面前,两手抱住她的大腿就开始大哭起来:“姐姐要我!姐姐要我!姐姐……”
生怕她不要她。
这世上,还能称之为亲人的,还能有几个?
郭敏伸手将她抱起,这孩子立即就抱住了她的脖颈,眼泪还挂在脸颊上面,使劲缩在了她的怀里。
这么小的孩子,又懂得什么?
懂得依赖,懂得惊慌,生怕她不要她。
她心酸难忍,酸得眼睛都涩涩的,从回来就在人前哭泣过,郭敏这会儿却十分想哭了。
“姐姐……”
“好了好了,”轻轻拍着郭果的后背,她低声安抚着:“别哭了,姐姐要你,姐姐也不是要给你送走,别哭了啊。”
“……”
也算有个伴儿,男人微微地叹息。
因为郭果死活不去,他也就没带着她离开。
天气逐渐又冷了起来,这个冬天过得十分艰难,陈国又有使者过来议和,愿为公主和亲。李刃始终没有回来,军队势如破竹,也就在这个档口,沈江流突然去了小河沿营地。
这本是机密,但江南却偷偷告诉了她,郭敏一时没反应过来,当然,等她反应过来时候已经晚了。
二皇子外面的女人已经带着孩子进了园子,他的正妻之前产下一女,这么一来是儿女双全。正如四叔说的那样,皇帝十分看重,不时招进宫中玩耍。
三皇子虽有皇后加持,但也因各种原因力不从心,他身体又不好,直叫郭敏牵挂着。
其实说起来,徐家人之所以对二皇子有所偏见,多因沈家人,如今舅舅舅母还在外未归,不过是因徐留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绊绊磕磕,人总要长大,来年chūn时刚过,一日她正在院中带着郭果玩耍,忽然得了消息。
说是李刃班师回京,徐家军却悄无声息。
她忽然有了个不详的预感。
☆、51|40|
第五十五章
昏暗的大牢里面,左右都有人。
许是太过yīn冷了,犯人们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只其中最里面的一间,男人穿着单薄,背对着坐在墙角里面。
他一席白衫,即使在这么肮脏的地方,也是gāngān净净。身后都来了什么人,他也不动,也不看,只静静地坐着。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他垂眸看着墙角之处,似乎入了定的老僧一样。
不多一会儿,锁链声响了响,外面的人走了进来。
他听见一人扬声说道:“徐留白,皇上对你徐家一直恩宠有加,为何你通敌在前,卖国在后!林大人今日特地带了证人来,你,可认罪?”
角落里面盘腿坐着的,正是徐留白。
他一动不动,就连眸色都不曾抬起一点:“认罪不认罪,结果不是一样?”
他声音嘶哑,背脊挺直。
见他这副模样,来人顿恼,真是狗仗人势:“转过身来,林大人在此!”
若是平常,他才懒得理会,不过今时不比往日,徐留白这就慢慢转过了身来,因为他双手都戴着锁链,叮当作响,一时间有些恍惚。
不出意外的,来的是沈家人,以及皇帝面前的红人林立果林大人。
没想到徐家军那么多年,终于栽在自己手上,他淡淡地抬眸,意外地是面前还跪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姑娘,她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杨柳细腰,看着十分眼熟。
那个一直问他话的,是宫里的一个小太监。
竟然如此敷衍,什么时候,一个小太监也能对他咋咋呼呼的了,徐留白自嘲地笑笑,也不在意这小太监问着什么,只是看着她。
“你是谁?”
“……”
他声音实在难听,一出口,那小姑娘这就抬起头来,他扫了两眼,终于想起来是谁了。
郭家被赶出家门的拖油瓶郭柔。
徐留白有些莫名:“你怎么在这里?”
这时候,适当地想起那小太监的声音:“徐留白,你可认罪?”
他继续看着那小姑娘,终于勾起了唇角:“是这样啊,她是来作证的吗?”
林大人也曾是旧识:“郭柔可以作证,你通敌陈国细作,边疆布防图也jiāo给了她母亲,后来流入了陈国……”
沈家人来的是沈江流,他对于这些指控都充耳不闻,目光淡淡落在大牢之外,墙边露出来的一抹白上面,不由得有了片刻的失神。
耳中尽是他们责问的声音,他一直沉默,直到听见他们又加一条罪责,问罪通敌卖国与郭家通气,这才回神。
徐留白只是笑:“郭守义已经死了,郭家无后,你们还要赶尽杀绝吗?不必再审,也不必再问,通敌就通敌,卖国就卖国,我认命就是,与郭家无关。”
他声音不高也不低,不卑也不亢。
只叫这些人都怔住了,原来以为这次审问也不过徒然,甚至还会用刑也说不定,但很显然徐留白看透了一切,甚至连抵抗的意愿都没有。
外面那人还没有走,徐留白只觉疲惫:“林大人,这些罪我都认,但是你们现在回去复命好吗,我想和故人说两句话。”
说话间,外面那抹白就走了过来,沈江沅也同样的一身白衫,这就站在门锁之外。
见他大有要进来的意思,他又转过身去,重新面对了墙角。
男人做了个放心的手势,几个人都退了出去。
沈江沅双手负在身后,站在了他的身后:“留白,你后悔吗?”
徐留白嘶嘶地笑,声音更哑:“大公子不后悔就好,留白与你告个别。”
他握掌成拳:“我以为你要与我jiāo代后事。”
留白叹息:“见你一面,已没有遗憾。”
沈江沅看着他露出的一小截后颈,实在着恼:“没有遗憾了?难道你不惦记你爹娘,不惦记你表妹了吗?你现在是认命了,生死都看淡了?”
言语间,竟有恨意。
徐留白看着墙角,心qíng不错:“我爹娘自有追寻,而郭家虽然已失兵权,但是郭敏你们动不了,既然人人都有人照顾,我生我死,又有何惧呢。”
沈江沅也叹着气:“你若……”
未等他说完,人已拒绝:“我不。”
军队入京之时,少年骑乘高头大马上面,百姓夹道欢迎,就在众人的拥簇当中,他俊秀的脸微微扬着,目光不时在人群当中扫过,一时间风光无限。陈国派来使者议和,公主和亲,皇帝割地,十六岁的安逸王李刃,又有了新的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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