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想法的时候,容轩不禁浑身起了jī皮疙瘩,这算什么心态,希望黎司能够认得出自己吗?
宫门的城楼上,是一身大将军装束的冷萧然,怀中抱着四岁大的风桦。风桦头上的帝冠明显比他的头大出了一圈,歪歪斜斜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黎司带来的窒息感并没有随着他的离去而消散,容轩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大口大口地喘气,想要平复自己的心境。
街上的人依旧熙熙攘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黎司看自己的眼神实在是太过奇怪,加之留在此地依旧有被发现的危险,容轩是一刻也不想留下,转身就向城门走去。
“今日——”
城楼上冷萧然忽然喊道,所有人纷纷抬起头来,连容轩也因那声音不得不回头往城楼上看去。冷萧然身旁,凛然站着黎司墨蓝的身影。
“陛下携众臣,在此处迎见景国侯公子,黎司。”
容轩泄出一声嗤笑,陛下携众臣?风桦不过四岁大的幼童,能做得了什么主?
看来在风家的众子侄中选中了风桦,并不是因为他的运气好或不好,而是因为风桦身后没有人替他撑腰,否则,怎么会由得一个将军在此胡来?
“容世子轩,悖逆祖法,弑杀君王,为臣不忠!其恶,罄竹难书!”
听到这席话,容轩倒不觉得气愤,只觉得可笑,然而冷萧然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幸!景国公子黎司,持上古千字帛书于手!将与我永安,共力灭容,以匡临都——!”
城楼下所有的将士百姓全都欢呼起来,声làng一阵高过一阵。
“灭容国——正临都——诛世子——雪国仇——”
容轩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听错了吧?
越是这样想,脑中千字帛三个字就越是放大,挤得容轩头疼yù裂。
千字帛在他手中?怎么可能?难道颜都他……不可能,容轩手上的轩辕玉,颜都连见都没见过,他不可能有机会让黎司得到千字帛,还是说……容轩在声làng中一步步后退,不可思议地盯着城楼上的黎司。
黎司,你到底是什么人?!
所有人都还聚在城门口,口中声声地喊着“灭容国诛世子”容轩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去看城楼上胡言乱语的什么冷将军了,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回到西郊的木屋中,回到无涯身边,在这边再多呆一刻都觉得自己要被满城的怨恨撕扯成碎片甚至灰飞烟灭。
自己当时的脸色一定苍白得骇人,否则看到自己的人为什么都是一副看到鬼了的样子。
城中的人都因为黎司的到来而挤到宫门前去了吧,越靠近城门,街上就越是冷清,想要躲在人群里躲避一下街上的官兵都是不可能。幸而走得还算迅疾,转眼城门就已经到了跟前。
“容世子,这是要去哪?。”
这种qíng况下,忽然有人喊了自己一声,还偏就加上了“世子”这个称谓,容轩霎时觉得毛骨悚然,木然地回过头去,顿时心中一凉。
冷柏。
“看世子这脸色,刚刚从宫门口回来吧。”
冷柏一步步走来。
容轩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个心无城府的冷柏,十七岁的少年将军,容轩曾经利用过的人,现在满脸的恨意,抽出了腰间佩剑,步步bī向容轩。周围的街上被清理得gān净,除了冷柏和侍卫们,一个多余的人影也没有。守门的侍卫们受冷柏的指令,将容轩围困在中间,人数虽是不多,但绝对是容轩一个人解决不了的。原本敞开的城门转瞬就被合上,容轩开始懊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在城门前停顿,若是一鼓作气冲出城门,身在城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受限,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能够逃开。但是在这种完全没有机会逃脱的qíng况下,容轩反而进入了一种虱多不痒的状态,看上去特别的淡然。
冷柏眉梢微挑,取笑道:“容世子,倒真是波澜不惊,这份淡然,冷柏佩服。”
“我既然刚从城楼处回来,又在此处被你拦下,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命数如何么?”容轩道,“左右不过一个死字,又何必让自己死前还难看一番?”
“你不打算为自己辩驳点什么?”冷柏拧眉问道。
容轩无所谓地笑笑,随后抬眼看他,片刻后,定定道:“不是我。”
冷柏微微抬首,眼中似有一丝冰冷的笑意和不屑,正准备接话容轩转而却换了口吻:
“就算说了,有人会信么,冷将军又何必故意给我一次无用的机会,是还想让我再绝望一次么?”
冷柏脸色一凝,手侧的剑身一转,冷铁已然架在了容轩的脖子上。
“弑君当诛。”
“冷将军动手便是。”
没有求饶,没有惶恐,只是心里有不甘,临死前没能见到无涯。
容轩闭上了眼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安静到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人临死前,原来是这样的境地么?
鼻息间是浓重的血腥气息,又是一次血腥,心里却止不住地有一丝安然渐渐蔓延开来。
至少,以后都不用再闻到这样的气息了。
温热的液体从脸上滑落,粘稠的触感,令人作呕的气息,冷意从指尖起渐渐袭遍全身。
无涯啊,如果你在,如果有你在。
还是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容国不比你重要。
这一刻我竟然觉得,死了便死了吧,我竟然只是在可惜,现在身边没有你在。
“将军……!”
一声凄厉的诘问bī着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的依然是冷柏的背影,只是城门下忽然空了,空得只剩下自己和冷柏。
“怎么?!”
容轩清醒过来,讶异地看着遍地的血红和七零八落倒下的尸体。冷柏手中握着长剑,剑身上满是鲜血,他转过身来,脸上带着飞溅上的血色冲着容轩微微一笑。
“末将去替殿下开门。”
冷柏经过容轩身边的时候,被容轩一把拉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柏笑了笑,没有回答,兀自往前走着,替容轩开启了城门。
“殿下,快走。”
“为什么要帮我。”
冷柏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末将有眼睛,可以看。”
容轩又扫了一眼地上的血泊,抬脚往城门外走去。
“冷柏!”
临走前,容轩紧紧握住冷柏的手,几yù下跪都被冷柏拦住。
“告诉我原因。”
“冷柏相信殿下不是那样的人。”冷柏定然道。
容轩心中微微一动,不知该如何言说。
“跟我一起走吧!”容轩忽然道。
冷柏惊于容轩的反应,转而又笑了起来:“殿下,冷柏不能走。”
“你放跑了我,来日你父亲问罪于你,你要如何解释?跟我走吧!”
冷柏依旧摆了摆手:“虎毒尚不食子,更何况人呢,我自有办法和父亲解释。”
“冷柏!”
“世子殿下……不,轩大哥。”冷柏笑着改了口,也不介意容轩是不是乐意,“轩大哥,你若再不走,一会儿冷松就要带兵来增援了,届时更加脱不了身,冷柏可就不能保证能继续保着你了。”
容轩一把拉住冷柏急道:“你这小子怎么这么说不听!轩大哥是担心你才想带你走的!”
冷柏一愣,笑了笑劝道:“轩大哥,冷柏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轩大哥的为人。轩大哥是个胸怀大志的人,不该为了别人的私心在这儿断送了自己。”
容轩心里一惊。
“你怎么知道……”
冷柏似乎料到了容轩的反应,淡笑道:“轩大哥,有很多事,冷柏都明白,只是自己不愿明白而不愿多说罢了。家父yīn邪,景国侯bào蛮,临都若是落在他们任何一人手中都不会有好结果。他们联合起来想要垮了容国,反而更加说明了容王适合坐这天下。”
容轩咽了咽唾沫,看着眉目间有些凛然的冷柏,和之前在将军府上完全不同的眼神。容轩不禁想到,自己在试图套出冷萧然的打算的时候,也许冷柏早就知道自己想要gān什么了,所以才兜兜转转那么久,直到最后自己快观察完了才故意透漏出一点讯息。
是了,冷萧然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心无城府之人,他清楚地知道,一个人太过聪明,在这个权yù横流的世界是不会活得长久的。与其像父亲和冷松那样过早地bào露自己,不如把自己的透彻埋藏得更深,保全得了自己,才能谈论更长久的其他。他不是真的大意,而是因为他聪明过了自己的父亲和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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