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流芡刚一开口,眼泪就涌了上来,磕磕绊绊的,话语更加说不完整。
“没事,不急,你慢慢说。”容轩安慰道,心中却也是紧张得很。
和流芡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除了简言死的那一次,容轩从未见过流芡脸上有过这样的神qíng,一股不安的气息在周身蔓延开来。
流芡抓着容轩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他咽了口唾沫,哭着摇了摇头,颤着声音说出了容轩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
“殿下……容王……容王陛下……薨了!”
演义小说上写,人在遇到重大突变的时候,脑中会一片空白。容轩一直觉得那是戏台上的戏子演出来的事儿。但在听到流芡讲出那句话的时候,脑中嗡地一声,耳边一阵刺耳的声音直入脑中,此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身子如同忽然被抽掉了脊梁骨一样无力地一软,眼前的景致都开始模糊不清。
无涯托着他的肩,他却感觉不到无涯的手。无涯脸色焦急地说着什么,容轩约摸猜出他是在喊自己的名字,却只看到他嘴巴一开一合,什么都没听到,最后看了一脸忧色的无涯一眼,脸色一白眼前一黑,坠入无限的黑暗中。
“轩儿乖,来,父王抱抱……”
“轩儿你看,‘容’……‘轩’……你的名字该这样写。”
“这‘轩’字的最后一笔啊,要走得潇洒,立得笔直……”
“轩儿,一个男孩子,不该怕雷声……出来,父王和母后一起陪着你。”
“轩儿你看,这是我容国的大好河山,等父王老了,就把这一切都jiāo给你,你要好好珍惜啊……”
“轩儿?轩儿?!”
恍惚间不清晰地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一双极温暖的大手正握着自己。
“父王……”
“轩儿?”
一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容宫,如同自己年幼时生病一样,父王和母后陪伴在身边。
心底翻涌着的愧疚和难受让容轩觉得喉头卡着芒刺,吞咽不得,握着无涯的手越收越紧,没有眼泪,浑身只是颤抖着。
“无涯……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轩儿……”无涯看他这样个样子,想出言安慰,却是顿感词穷。
容轩摆了摆手,要无涯不要为难,自己复又闭上眼睛。良久,再张开时,眼中已然没有了方才的迷惘。
无涯看了心痛。
他知道容轩现在心虚尚不稳定,但是现实由不得他任xing。
“叫流芡来。”
“好。”
流芡责怪自己方才未曾顾及容轩的心思直直地说出了容王归天一事,现下走到容轩面前也是唯唯诺诺的,生怕再惊了容轩。
“容宫,到底出了什么事。”容轩问道。
流芡犹犹豫豫,似乎在斟酌着言辞。
容轩道:“不要隐瞒,我要知道得真切。”
流芡微微皱眉,将手边的茶奉给容轩后才开口说了起来,容轩听着,脸上尽力地不动声色,捏着瓷杯的手却是越攥越紧。
容轩和无涯走后两月,卫君凉发来国书,提起容轩和玄月的婚事。容王因容轩不在宫中,又听容敏说起过两人误打误撞定下的婚约是怎么一回事,随意回应又怕卫凉说容国上下怠慢,无奈之下告知使者说请卫凉等到容轩回来之后,两国再好好商议此事。容轩和玄月于亲是表兄妹,婚事上是断断不会委屈了玄月的。
不知卫凉是如何理解使者话中的意思,一口认定容国是在愚弄卫国,想要拖延或是悔婚,意图让他卫国贻笑天下,不顾玄月的反对和容王后的劝阻,迅速扣押了尚在北疆的容国将军北贺连,进而西进攻打容国。
容王派颜都的两位哥哥——颜家两位少将军出兵迎敌,留林楼之将军和颜青老将军镇守王都,另使容敏携轻骑一百,越过天泽山入卫国北疆,迂回救出北贺连。
本想由容敏和北将军率兵南下,前后夹击卫军,却不想景国公子黎司huáng雀在后,突然率领铁骑一千攻城。驻守北疆的卫军刚因容敏的突然出现损失了不少人马,未等他们有时间重整旗鼓便被卫军打了个措手不及。驻北卫军被歼灭,前后不过半日时间。
领军的是卫国少将军宁桀,兵败之时独自高立城楼之上,满目绝望地眺望北方许久之后刎颈自杀。
景军意外地对卫国地形稔熟至极,加之卫凉为逞一时之快,调遣了大批兵马投入西线,景军一路南下几乎畅通无阻。就连卫军就着地势所设下的陷阱也被景军一一避过,卫军损失惨重,西线又是战火纷飞,连抽调人马赶回卫宫守卫的时间都没有,使得景军入了卫都后,几乎不费chuī灰之力就直捣卫宫。
北贺连奉劝容敏现下保命要紧,容敏却坚持要回一趟卫宫。
卫宫大乱,景军把手着卫宫各门。黎司下令血洗,顿时宫内哀鸿遍野血流成河。容敏混入景军,趁夜在宫中四下搜寻,凭着记忆找到了玄月原先居住的宫殿,手刃了宫门口的侍卫后,救出了正被他们囚禁其中的玄月,玄月说景军来的突然,听说帝后遇刺的时候自己还在梳洗,什么都还来不及做就被人围困在宫中。听说姐姐遇害,容敏一阵悔恨,但也来不及多想,立刻带着玄月简装出逃。
由于玄月实在害怕,加之连日来身子虚弱,两人在出宫门的时候守城士兵发现,qíng急之下北贺连舍身相救,混战中被景军卸下左臂,一路咬牙护着两位郡主出了都城,直到遇上颜家军后才安心下来。
颜家军要杀玄月,容敏拦下说玄月是世子妃才让众将士收了手。颜二将军让随军郎中立刻替北贺连救治,郎中替北贺连看过,惊道,北将军几处身受重伤,能坚持到军营之中已是非常人能及。随后立刻清伤止血,总算是保住了xing命。
北贺连的伤势稳定后,颜二将军安排了车马送容敏和玄月回宫。
容敏回到宫中时,容王病qíng已经垂危。太医在按照先前鬼决给的方子抓药时,忽然发现少了一味最重要的药,寻遍了王宫也未曾找到。奇怪的是容王和王后也没有因此降罪,只是要人对外掩饰病qíng,另外让容敏立刻联系身在景国的容轩,要他立刻回国。
“等等,”容轩打断道,“父王让姐姐找我是多久之前的事?”
流芡想了想道:“大概两月有余。”
容轩细算了一下,容宫那边断了音讯也差不多是两个月之前的事,心里大概清楚了几分,有人扣下的容国的消息,故意不让自己知道。
容敏在宫中等了近一个月,一直没有收到容轩的回音,眼看着父王的身子一天天弱下去,心急如焚,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让流芡前往景国,要他务必找到容轩,带容轩回来。没有想到进了景国不久,身上的盘缠就被人盗走。流芡在景国人生地不熟,满景都地打听靖无涯的消息。
几天下来没打听到消息,自己却先搞成了衣服乞丐模样。起初还有人好心告诉他无涯公子来无影去无踪的,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哪,到后来再遇到流芡问人问事,人们都嫌弃他是个乞丐,看他天天神色焦急地问人,都道他是个疯子,再无人愿意帮他。那日在景都街上是实在饿得不行了,想趁那包子铺老板不注意偷个包子充饥,没想到被抓个正着。若不是容轩的马车刚好经过,恐怕真的要被打死在街上。
容轩听罢后沉凝许久,抬头问道:“父王,是什么时候……”
流芡一怔。方才说事的时候,就是怕触及容轩的伤心事才避开了容王陛下不提,结果容轩自己问了起来。
流芡道:“我出宫没多久,就收到了敏郡主的密信,说是陛下薨了。”
“那如今容宫内……”
“全靠王后娘娘一人撑着。”流芡脸色一沉,“陛下下令要秘不发丧,暂时稳着朝堂,也怕朝中有细作会把容国的事儿传了出去。有几位大臣已经猜到陛下归天了,朝堂之上对王后娘娘不甚恭敬,甚至说……说殿下您顽劣不堪,不是帝王之材,要求另立世子……”
容轩心中一沉,想象着母后一人主持朝政的样子,心中一阵辛酸。容国到现在还能保持朝中稳定,是因为朝中尚慑于容王的威仪,还有人相信容王只是病了,以自己绵薄之力和另外的无礼之徒抗争着,更多的,恐怕是因为忌惮颜家军在朝中的势力。颜家不反,光靠朝中其他人的力量,想要撼动朝纲也不是件容易的事qíng。
然而朝中不可一日无主,全靠母后和颜家军撑着支持不了许久。如今卫国既灭,景国下一个目标必然是容国,失了卫国这道屏障,加上朝中不稳,一旦有人查明了父王已经归天的事实,传了出去,被他国君主知道,容国便岌岌可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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