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熙然不觉心寒,只得塞了些银子给管事的太监,嘱咐带出去厚葬。给钱的时候,他忍不住瞥了一眼林凤的尸体,却看到那手腕上的勒痕。
楚熙然的脑袋里转过千万种想法,直到林凤的尸体被人裹了糙席抬出去,他才回过神,顿时觉得浑身冰冷。
他突然明白,就是这後宫的法则,若你不得宠,或者没有了利用价值,那你是怎麽死的,死了怎麽安置,是没有人会去追究的。
皇上日理万机,绝不会回头来看你的尸首一眼,而宫里的嫔妃,更乐得少了个对手,又何况还是曾经受过宠的,别人恨你都恨不过来,怎会管你的死活。
林凤的死虽然蹊跷,楚熙然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思考,唯一体会到的一点就是,女人的可怕。慕容贵人也好,淑妃也罢,总之,这後宫的女人,都是一步步地要把人往死里推。
楚熙然想着,自己擅闯御书房的事,自己献舞於曼陀王子前的事,自己在保和殿的那一夜,其实早就成了藏不住的秘密chuī进後宫的每一个角落。
虽然皇上未翻过他的绿头牌,可这一个月对他的好也是不容人忽视的,哪怕只是多别人一点点的赏赐,都能让人怀恨在心。
林凤已经死了,哪怕他在这後宫里无足轻重他还是逃不过这一劫,那下一个,是不是就该轮到自己了?
微跳的烛光,如人的心,不安的颤动着,也迷茫着。
前面的路,已经变得不清晰了。
楚熙然朝着窗外,第一次明白了,自己正在一个牢笼中,任你躲得再远的,还是注定逃不出去的。
(备注:1、“燕风台舞”:往前後弯腰并飞速转动身体的动作 2、“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出自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第三章 楚贵人
贺兰若明正睡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一边的小林子按习惯每日在这时禀报着後宫的qíng况。贺兰抿嘴听着,到听见楚熙然三个字时突然睁开双眼。
“做噩梦?”贺兰重复道。
“是,回皇上,听说自从凤小主死後,楚小主就一直睡不踏实。”
贺兰沈默着点点头,又说“继续吧”。
小林子看了看皇上重新闭上眼,才缓缓开口,禀报完了,又问道“皇上,楚小主那边要去看看麽?”
“哼,所以朕总说你聪明!”贺兰笑了笑,又嘱咐道“小心安排,别让人知道!”
“嘿,没见过皇上见妃嫔还要偷偷摸摸的,皇上这演的是哪出戏?”小林子打小儿就跟着贺兰,对於他,感qíng不同於一般主仆。
“狗奴才,敢调侃朕?该打!”贺兰的笑骂声传来时,小林子早就脚底抹油的逃了出去,一边还不忘大声嚷着:“皇上饶命!”
是夜。
楚熙然毫无睡意的躺在chuáng榻上gān瞪着眼。
他不敢睡,因为每回一闭眼就能看到林凤的脸,笑盈盈的,害羞的,还有憎恨的。
林凤说:“楚小主,你猜皇上真的会招我们侍寝麽?”
林凤说:“喜欢,皇上长的又好看,人又很温柔 ,怎麽会不喜欢呢”
林凤说:“我恨,我真的好恨!”
楚熙然打了个哆嗦,脑袋里飞快思考着目前的形势。
今朝,至少爹爹还是个手握兵符的镇!将军,那以後呢?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楚家战功累累,早已功高盖主的忌讳,皇上对楚家的忌惮已经越来越深,将来必有所行动。
他仿佛从林凤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後的模样儿,心里头顿如掉进了冰窖冻得慌。
他又问自己,进宫为的是什麽?不就是为了楚家,为了爹爹和娘亲。他要保住他们,在未来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难中,保住自己的至亲。
而他所能掌握和拥有的,却只能是当今天子朝夕而变得宠幸。
这当中,他唯一可以拿来赌的,竟然是慕容一族。皇帝忌惮楚家,当然,也同时忌惮着慕容一族的势力。一边是手握兵权,一边却是三朝元老,若互相牵制,朝廷才得以平衡,皇上才能够太平地坐拥天下。
所以,这次的选秀才会有他楚熙然和慕容昭华。
皇上要宠幸他楚熙然,只不过是个迟早的事。事到如今,他怎还能傻傻得以为自己能跳出这个火坑? 别说是离开,若不低头,可能根本等不到三年,他就被随便判了个错,死在荒山野陵上任人践踏。
想到这,他坐起身,哑着声音唤道:“小顺子”
“主子要什麽?”,门外守夜的小顺子隔着门问道。
“倒杯水来。”
门吱啦声被推开了,黑暗中,借着月色,楚熙然看到一个人拿着杯子走到自己chuáng头。
“小顺子,怎麽不点灯?”,楚熙然不解,却在闻到那人身上龙诞香的味儿时忽然明白了。
“不是口渴麽?是不是要朕亲自喂你?”贺兰好笑得看着坐在chuáng上对着自己发呆的楚熙然,慢慢递上杯子。
楚熙然想着,邪门,真邪门,自己刚还想着这人,怎麽转眼他到自己房里来了?
“皇上?”楚熙然仍旧没有接过杯子 。
“怎麽,当真要朕亲自喂你?那朕就不客气了。”贺兰仰头含了口水,复又低头就着嘴对嘴的姿势把水渡到了楚熙然口中,水度完了可唇却没分开,直吻得两人都快断了气才结束。
可就在要分开的那一刻,楚熙然突然勾住贺兰的脖颈,四目相对,他怔怔问道“皇上那天说的话可当真?”
“什麽话?”贺兰被问地莫名。
“让我侍寝”楚熙然此时连称谓都顾不上,姑姑教的礼仪一样样都抛到脑後。
“你不是不愿意麽?”贺兰别有深意地反问。
“我现在愿意了!”楚熙然回答地到gān脆。
“理由?”
“我还不想死。”楚熙然只说了一半的理由,还一半自然不会说,更说不得,可他不知道,就这一半的话却让贺兰心里紧了下,竟心疼了起来。
“可朕现在不愿意了。”贺兰扳着脸儿瞅着楚熙然的脸色由红变白,才得逞般咧开嘴笑道“朕要按礼数娶你!”
“什麽?”楚熙然这回可是结实地被吓着了。
按礼数娶妃嫔,那是何等尊贵而荣耀的事。除了皇後的大婚,几乎只有非常受宠的妃子才可以受之。历数宫中众妃嫔,也只有当年在贺兰还是太子时嫁於他作侧妃的淑妃娘娘受过这样的礼数,而自从皇上登基後,这还是头一遭。
楚熙然听到这话,根本就不觉着开心,心里反而更沈重。这哪是荣阿, 简直就是催命符,把他往俩权贵的女人中一放,bī着他孤军奋战呢。他这回可是两边都靠不着,还两边都得罪。
估计消息一传出去,就有一堆人天天拿着写了他名字的糙人轧小针,咒他早日失宠才可以折磨死他。
“怎麽,怕了?”贺兰当然明白他心里转的心思,挑衅的问道。
“皇上就这麽把我扔一堆妒妇中,哪天被她们生吞活剥了都不知道,能不怕麽?”楚熙然gān笑两声。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贺兰若明的意思,楚熙然懂。
“是,是我选的。”楚熙然昂起头看向贺兰,一字一句的说“谢皇上龙恩!”
“你……”贺兰伸出手想去触摸他的脸颊,却见他一侧脸闪了过去。
贺兰的手就这麽停顿在半空,握成拳头,终是收了回来,“明日朕会下旨,你也好生准备准备。小林子,摆驾!”
“臣妾恭送皇上!”
贺兰想,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再自称“臣”了。
十日後,贺兰若明依言风风光光的把楚熙然“娶”了。
妃嫔的婚礼和迎娶皇後的自然不同,dòng房被设在了永和宫,也是皇上赐给来的楚贵人的。
按宫中的规矩,样样器具物品一应俱全,大红的龙凤双喜锦被,上面铺洒着花生红枣,帘帐儿也是红色的喜图,喜chuáng的四角都还放有如意。
正中摆着一桌案,上头搁着个宝瓶,里头盛了珍珠宝石金钱银钱金如意银如意金镙银镙金八宝银八宝,取“十全十美,成双成对”之意。桌案另外一头cha着大大的贴着金色喜字的红蜡烛,烛火旺旺的,和门口儿挂着的大红灯笼jiāo相辉映,把整个屋子都照得红彤彤。
就这阵势,也跟娶个皇後差不了多少了,可偏偏他只是个贵人,还是个男贵人。
楚熙然无奈的盖着红头巾儿坐在喜chuáng上,藏在盖头下的脸扯着讥讽的笑,透着朦胧观察着身边宫女太监们垂首而站的身影。
他可以想象,他已经成了众矢之地,现在正在其他几个宫的主子们的牙fèng间反复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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