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琦儿也立男後,大臣们应该会怨死我的。”
“谁让你是天承的第一男後!当初我可是在祖宗们的牌位前狠狠跪了一晚上呢!”
“你大可毁约啊,我也不能拿你怎样。”
贺兰若明眼神一沈,收紧了手臂的力度,贴着楚熙然耳侧一字一句说:“知道我当年为何迟迟不愿立後吗?”
“别说你早就属意立我!那时我可是被禁闭在永和宫的罪人,当不起你厚爱!”
楚熙然话说完这话,身边的人忽然沈默,只剩下擦过耳畔的呼吸声,和长长一声若有似无的苦笑。
“怎麽不说话了?”楚熙然只觉得钻心地疼,那些事一想起来就会难受,为自己,也为了身边的这个人。
其实,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如今怎样相爱,那些刻在心里的痕迹,一直都还在。他知道,对於贺兰若明而言,或许那样的过往所带来的後遗症更深也更重。
“我不会立後的”,一阵无声後,贺兰若明终於开口,“若不是你,我是不会立後的,因为那是正妻的位置,是只能给一生一世的伴侣的位置,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人。那时,这是唯一一个我能够按着自己的任xing而坚持的念头。”
“可是,那时我差点死。”
“所以,我是绝了立後的念头的,我甚至想过等你死後把你的遗体偷偷迁进皇陵,等我退位後,就去陪你。”
“你……”楚熙然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不说了,都过去那麽久的事qíng,不该提的。”
“熙然……”
“够了,别说了。”楚熙然坐直身体,拾起一边的柴火拨弄了几下火堆,只听霹雳啪啦地火星燃爆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和着风chuī树叶的沙沙声,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我们活了大半辈子才知道珍惜对方,我只希望琦儿比我们好些,至少不要那麽苦,也不要有那麽多懊悔。至於我们俩,都一把年纪了,还想那麽多过去作什麽?再说,也没几个年头能过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虽说这些年小心翼翼地养着,可伤了根基,是活不长的 ,偏偏我们是一蛊两命,谁也离不开谁,我死了你也得跟着死,仔细想想,也没有谁欠谁的。”
“你放心,琦儿是惜福的人。”贺兰若明伸手牵住了楚熙然,“你还是去车上睡会儿吧,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就别撑,外头有我看着,我不累的。”
“哎~该带着小林子和小顺子一起来的。”
“就我们俩不是挺好?我亲自伺候你,我乐意。”贺兰若明扯开嘴,笑嘻嘻地挂在楚熙然身上,“熙然,要不我抱你上车?”
“我自己能走”,楚熙然警觉地瞄了他一眼,站起身向马车走去,迅速地拉起门帘弯腰钻到里面,忽然他又探出一个头,唤道:“若明,你过来。”
贺兰若明一听召唤,又屁颠屁颠地跟上去,“饿了?要喝水?还是冷了?”
“你披上这个。”楚熙然取下披风,直接披在贺兰若明身上,又替他系好带子,“若半夜累了就唤我。”
“我不累。”贺兰若明身子微微前倾,对着楚熙然的脸蛋亲了一下,“去睡吧。”
楚熙然是被树林里的鸟叫声吵醒的,他揉了揉眼,看着帘子外微亮的光线,伸手掀开帘子一角。
清晨的冷风猛地灌进马车里,他不仅哆嗦了一下。
马车外,贺兰若明正坐在火堆边煮着什麽,他认真的添柴拨火,一双疲劳的眼里照映着暖暖的火光。
听到楚熙然下车的动静,他转过头来,而後腾出自己坐过的地方。
“刚醒来容易受凉,先喝点热茶暖暖。”贺兰若明舀了一碗热腾腾的茶水塞进楚熙然手心里,又把披风脱下来,裹在他身上,“吃点gān粮我们就上路,早点儿出发可以早点到下个小镇。”
“你不睡会儿?这样赶路太累了。”楚熙然用被温热的指尖摸了摸贺兰若明的眼角,“瞧你,眼都红了。”
“我没事。”
“其实我们也不赶时间,何必那麽急?”
“我算过了,按这个速度,後天落日前我们就能到苏州。”
“苏州?”楚熙然一惊。
“你不想回去看看你娘和姐姐吗?”
楚熙然上一回悄悄回苏州,还是他娘五十大寿的那一年,至今已六七年过去,他每几个月总会送信回去,但毕竟他娘和姐姐都是贺兰若明当年悄悄送去苏州的,因怕惹麻烦,他就再没有回苏州看过他们,说不挂念那是假的。
“我们抓紧时间赶路,你後天就能看到他们了!”
“你当真要跟我一起去见我娘?”楚熙然愕然。
“我知道老夫人不一定愿意见我,但是,有些事,不是装聋作哑就可以过去的,就像昨晚,说到从前我们就习惯xing的避开不谈,可是我知道,你心里从来没有原谅过我,我自己也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
楚熙然捧着碗的手一顿,垂下眼看着面前就要燃尽的火堆,张开嘴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因为贺兰若明没有说错,他从来没有原谅过他,只是试图让自己去遗忘。爱过了,也恨过了,他现在只想和自己珍惜的人人好好过日子。
“离开前,我已经嘱咐琦儿替楚老将军翻案。”贺兰若明静静看着眼前的人。
“翻案?若翻案成功那就等同於昭告天下你曾冤判错杀,岂不是打你自己的脸?”楚熙然惊呼。
“那又如何?我都已经退位了。”贺兰若明有些不自然得挠了挠头,“若不这麽做,我哪有胆子去见老夫人?等翻了案,老将军的墓能迁回京城,老夫人也不用再东躲西藏地过得那麽清苦。”
“我说你啊,拍错马屁了。”楚熙然失笑,“我娘挺喜欢住在山上的,她说比京城安静多了,至於我爹的墓,我娘也是绝不会再迁的。”
“唉?那怎麽办?”
“不如你去我爹墓前跪着,跪到我娘让你起来为止。”
“好。”
“也许跪到你昏过去我娘都不会让你起来。”
“好。”
“你好歹也是天子……”
“我跪。”
“我说你……”
“我该跪的。”
风chuī树叶,沙沙作响,楚熙然用手拂去被chuī乱在脸颊上的发丝,低下头喝一口碗里的热茶,清了清喉咙,这才慢声道:“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
番外 (三)
话说贺兰若明和楚熙然到了姑苏,上了灵岩山,见了楚母,拜了楚父。
再到下山回到镇上,俩人找了间客栈住下。
夜里,熄了灯,俩人躺在一起,突然的黑暗让白天里的一幕幕又重现在眼前,不知是谁先叹了口气,在被下的两只手默契地相扣在一起。
“你娘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我的。”贺兰若明转过身,将脸埋进楚熙然颈项间。
“那是必然。”楚熙然茫然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一阵荒凉之意涌上心头,“我的入宫,爹的死,还有满门的流放,娘当初一人扛过楚家巨变,她的绝望和伤痛,怎麽可能轻易放下,她没举棒子打你出门就算不错的。”
“还好,她至少同意了让我去祭拜老将军。”
“不是祭拜,是磕头赎罪!你欠他一条命。”楚熙然的声音有些尖利。
“恩,还断了楚家香火,这麽想来磕一百个头也是轻的。”
“那不如我也找个女子生个小孩,你看如何?”
“你说好就好。”
“真的?”楚熙然语调上扬。
“若你只是要孩子……”贺兰若明喃喃着,忽又坚定道:“但是生下孩子後,那女的一定要送走。”
“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楚熙然抿嘴一笑,也转过了身,回抱住贺兰若明,“额头还疼吗?”
“还好。”
“敷了药,也不知道几天能好。”
“留疤也无所谓。”
“那多难看。”
“只要你不嫌弃我就成。”
“一把年纪了,还说这种话。”楚熙然摇着头勾着嘴角,顺便拍掉不知何时摸进了里衣的贼手,“我累了,睡吧。”
“好。”贺兰若明乖乖收回手。
“我娘爱吃江南的糕点,要糯、要甜,糕点的个头不能太大,要一两口就能吃完的,还有不能买太多,她不喜欢làng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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