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走在他前面,头也不回的向後伸出了右手。
他跟著他的步子,向前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两只手掌十指相扣著紧握在了一起,牢牢地,
仿佛这样就能相伴著走进荒洪里,几千年都可以一起渡过。
离秋苑里,枫叶火红著,比那夕阳下的彩霞还要热烈的红。
大队人马停驻在了大门外,只有两个人的身影一起溶入了满满枫叶的世界。
秋风袭袭,绕起几片掉落的枫叶,在空中打著转儿,又飘乎著掉在离秋的脚下。
离秋拽了拽皇甫祺的手,道:文安,不想走了,抱抱我吧。
皇甫祺转过头,大眼睛弯成月牙,眼fèng边都起了几道细纹,说:我真是宠坏你了。
说罢,手已环上他的腰。
皇甫祺拉著他坐到了石凳上,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身子靠在自己怀里下巴抵著他瘦瘦的肩膀。
一手从前搂住,一手覆在他的背脊,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著他的发梢。
秋天呐。
离秋说著,张开手掌想接下再次被chuī往自己的枫叶。
那叶子歪向了一边,离秋的手,空空的,平摊著。
凉风chuī过手心,冷冷的,
可随即马上被一股温暖包裹住,
那是皇甫祺的手。
不发一语的钻紧, 麻利的往他的怀里揣去。
那里,是他心口的位置。
有东西在跳动,扑通扑通的,那震波从手心传了过来。
於是自己的心也跟著一个节奏的收缩著,
两颗心,一个起伏,在这凉凉的秋里,滚烫。
凝视,彼此,深深的,直看进眼底黑色珠光下的透明波动。
离秋低下头,嘴唇扫过皇甫祺的眉间,然後是鼻离秋、然後是脸颊、最後停靠在唇间,嘴对嘴摩擦著,之後是被惊扰起的骇làng,狂颠著掩盖了彼此,贪婪的索求。
直到津液流过唇际,涨红的两张脸才依依不舍地分离,大口大口的喘著气。
离秋说:快断气了。
皇甫祺说:好像是。
一阵冷风chuī过,离秋打了个颤。
皇甫祺说:秋末了,快到入冬的时候了。
离秋说:对啊。
皇甫祺说:那你还穿那麽少?三天两头生病,总让我担心。
离秋说:以後不会了。
皇甫祺沈默了,盯著他泛著血红色光泽的嘴唇又狠狠地咬了下去,带著点惩罚的意味。
离秋轻手推开皇甫祺,说道:文安 想听我唱戏麽?很久没唱给你听了。
皇甫祺说:好。
离秋继续问:你想听哪段折子?
刚认识那年在将军府的席宴上,
他也曾问他 [ 不知殿下想点哪段折子?]
他回答说[ 随便唱吧 ]
随便唱吧,
皇甫祺脱口道。
离秋踮脚立起 离开皇甫祺的怀抱,用手指弹了弹衣服的下摆,又拉了拉,没有凤冠霞衣,没有油彩盖脸,没有锣鼓胡琴的辅衬烘托,只有片片被爱烧得红到惨烈的枫叶,伴随著一起飞舞一起吟唱。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 解君心忧闷舞婆娑。
嬴秦无道把江山破, 英雄四路起gān戈。
自古常言不欺我, 成败兴亡一刹那。
宽心饮酒宝帐坐
皇甫祺晶亮的双眸闪起了泪花,离秋的身影忽然模糊起来。
他第一次见他,是在那大红帘幕高挂著的戏台上。
那时,他唱的也是这出‘霸王别姬’,
他听人说,他是有名的旦角,他听人说,他是别人宠幸著的戏子。
可是他的眼已经离不开了他,他对自己说,就选他吧,自己的计划里总需要这麽个人的。
多自以为是的藉口呀 !
那时的自己,可曾明白,就那一眼,已经注定将为他葬了这颗心。
大王啊!
此番与敌人jiāo战
若能闯出重围
且往江东
再图复兴楚国
拯救黎民
妾妃若是同行
岂不牵累大王
也罢
离秋深深望向皇甫祺,牢牢地记著他的容颜。
他第一见他,是在那黑压压坐满人的台下。
那时,他在台上唱的是这出‘霸王别姬’,
他没见过他,眼生的很,所以留意的偷偷多瞄了几眼,他注意到他嘴角勾起的笑,差点失神的忘记了下面的唱词。
那次没留下多大得印象,却唯独记得那抹看似玩味的笑容。
直到将军府的再度相遇,才恍然记得原来是他。
那时的自己,可曾明白,就那一抹笑,已经注定了将随著他沈沦。
汉兵已略地, 四面楚歌声。
君王意气尽, 妾妃何聊生。
皇甫祺立起身,想走上前说,秋儿,别唱了。
却见离秋抬手指向他身後道:文安,怎麽有人闯进来了。
皇甫祺想著是谁居然敢抗旨进入离秋苑?
於是回头望向苑门,空dàngdàng,只有一地枫叶,像祭祀时铺落的红道。
哪有半个人影?
心脏忽然漏跳了几拍,脑中闪过虞姬和霸王,
那时的虞姬该是唱道:
大王 汉兵他~~~杀进来了。
然後呢?然後楚霸王闻言回头,就这麽一瞬间,他失去了虞姬。
皇甫祺猛然转回头来,看到的是离秋取下绑在小腿上的匕首,匕首脱鞘,白闪闪的光芒刺眼而可怕,一瞬间就晃到了离秋的颈间。
这次,他演的是别霸王的虞姬,同时,也是别皇甫祺的离秋。
秋儿。
皇甫祺扑身上前,接住的是离秋飘然而落的身子,软软的,轻如羽毛,却又仿佛重若泰山。
离秋的颈项间已有道深深的刀痕,惨白著,在皇甫祺还没回过神时,开始渗出了殷红的液体。
离秋不觉得疼,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
他看到了皇甫祺的笑,温柔的、明媚的、宠溺的、孩子气的、傻乎乎的、痴痴的、放任的、心疼的。
将军府,他的文安说 [ 跟著我吧,我给你赎了 ]
离秋苑里,他的文安说 [ 我要你真心喜欢我,因为我真心喜欢你 ]
被大皇子送回时,他的文安说 [ 对不起 ]
第一次幸福著疼痛时,他的文安说 [ 秋儿,我爱你 ]
在皇後殿中重逢後,他的文安说 [ 做我的随身侍从可好?]
冬天开满梅花的御花园里,他的文安说 [ 冷不冷?]
大病一场的噩梦後,他的文安说[ 秋儿 ,你是我的秋儿,是我皇甫祺这辈子最爱的人 ]
离秋想伸手,去抱住那埋在他肩窝哭得泪痕满面的人,微微抬起,不过一点点,又无力的捶了下来。
皇甫祺一声声的‘秋儿’ 远了,远了,越来越远了,仿佛被古墓上的尘沙卷翻掩埋 ,听不到了。
只有那人的泪,滑落到他颈间,浸入他的心脏。
他张口,想叫,文安,声音终是散在了风里,那人听不到了。
只有让那人的泪混合了如枫叶般红豔的液体,陪著自己,一同砸入了轮回。
怀里的人断了呼吸,冷了身体 。
皇甫祺呆呆的抱著他,说:秋儿,你看, 飘雪了,雪是红的。
抬起摊平在风中的掌心,那里安然停落著一片枫叶。
身後,秋风卷起狂沙,漫天飞舞的枫叶,仿佛都来自秋末的那颗眼泪。
皇甫祺用手指沾起离秋眼角那颗如水晶般剔透的泪珠,这是他第一看到离秋的眼泪,也是最後一次。
半年不到,丧锺再次响彻云际。
历朝来最年轻的一代皇帝化作了一抹随爱而逝的魂魄,追逐著那颗用枫叶结成冰封印在他身体里的泪,合上了眼。
秋儿,我来了,你会等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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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滚滚,qíng孽是障,死亡的高cháo,轮回的期盼。
下辈子,你还会不会在我身边,痴痴傻傻的重复著。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那一滴伶人的泪,那一世帝王的qíng,
终会开出花的。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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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石》—<伶人泪>番外
传说中
这世上
有一条河叫忘川河
忘川河上有一座奈何桥
走过奈河桥是望乡台
望乡台边是卖孟婆汤的老妇人
当你走过那桥最后一次回望故乡
然后端起孟婆汤一饮而尽
什么前尘什么qíng孽什么恩怨都烟消云散了
而那忘川河之边奈河桥之尽头
横卧着一块通体鲜红色泽明艳的石头
若能镌刻上一对恋人的名字
即使是孟婆汤也无法阻断这两人彼此守望的qíng愫三生三世会注定了纠缠痴寻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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