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福安”景儿慌忙下跪行礼。
周容只瞟了他一眼,淡淡说,“起来回话。”
“是,谢谢二少爷。”景儿爬起身,唯唯诺诺地站在了周容下首。
“刚才,你家公子是不是醒了?”
“是醒了。”
“喝药了没?”
“还没,大夫jiāo代过不能空腹喝药,不然会伤及脾胃,反而不好。”
“那就叫厨子煮点东西给你家公子端去。”
“小的也是这麽跟公子说了的,可公子说不饿,还不让我陪在屋里。”
“那他现在在gān吗?”
“小的也不知道,不过小的走前,公子在梳头发。”
“梳头发?”周容到是给这个答案搞傻了,想了想也没察出异样,於是挥挥手叫景儿退下,临走前又忽然吩咐道,“从明早开始,让厨子给你家公子熬人参汤补身子,就说是我说的,买人参的银两从帐房里调。一个月,不许停,知道了麽?”
“小的知道了。”
“还有,回头你再问问那大夫,还有什麽是食材能补的,列张单子给厨房,让他们按著上头的弄给你家公子吃。”
“谢谢二少爷。”景儿听到这,是真心为千瑶欢欣,本以为这事qíng一闹,周容该是气上千瑶的,不然也不会一个晚上都不来看人,可现在听到周容这麽jiāo代,心里顿又觉得自家公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被宠著的。
第二日当千瑶听到景儿的描述後,只是轻笑,一指头戳上仲儿的脑门,说,:“你个傻孩子,我要给你一巴掌再给你一块糖吃,你肯麽?”
“公子为什麽要给小的一巴掌?”
千瑶两眼一翻,仰头大笑,“罢罢罢,景儿你还太小,我跟你说不明白。”
“公子在说景儿笨。”
“笨也好,所谓傻人有傻福,我要是也傻点儿到好了。”千瑶端起桌上的人参汤,小心chuī了chuī,啜上一口,忽然自言自语言道,“其实当初也够傻的,到是现在变清醒了,也不晓得是好还是不好,到宁愿一直傻下去从来没明白过,也是幸福的。”
千瑶忽得想起了前一年的中秋,周容牵著他的手陪他看灯花看烟火,那时候他以为周容是爱他的,就和他爱上他一样,爱得深切婉转,固执坚持,却也是永恒。
他还想起了那时他挂在寺庙里的乞愿福,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现在想来,莫不是个笑话,让人笑破了肚肠。
“景儿,你知道恨一个人是怎样的麽?”千瑶幽雅地笑著,一贯笑不真切。
景儿抓了抓头,老实回答,“小的没恨过什麽人,不知道,不过总是听人说什麽恨不得吃你的ròu喝你的血之类的话,估计恨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吧。”
“不是,恨一个人不是要吃他的ròu喝他的血,而是恨不得吃了自己的ròu喝了自己的血,好叫自己记住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一笑一尘缘 第二十七回
第二十七回
紫色烟炉里飘出嫋嫋青烟,一缕一缕散著淡而弥久的檀香味儿。
香料气中又混著浓烈的中糙药的味道,乍一闻下,也不知道扑鼻的究竟是份淡然还是厚重。
周容伸手携起chuáng边的纱帐,看著面色也是轻轻淡淡的千瑶,问他:“身子可好些了?”
“谢谢爷挂心,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夫人可好些了?”千瑶本正靠在chuáng边看书,见著周容进来,这才放下书,微微抬著脸,苍白之容让人一览无疑。
“你还有脸问,教你习武就是为了用在关键时候,结果呢?差点害了锦如!”
“夫人有孕一事,爷并没有告诉千瑶,怎地能怪我呢?”千瑶说完一句,便捂著胸口忽然气喘起来,本来还苍白的脸颊顿时涨得红红的,一双眼充著盈光,却是倔qiáng的不眨一下。
“你……”周容心下一疼,知道是自己过分了,叹了声气,坐在了千瑶身边,“不管你信不信,不告诉你锦如有身孕,是怕你难过。”
“难道爷也会心疼千瑶了?”
“爷什麽时候不心疼你了?”周容微微皱眉,执起千瑶的手包入掌心细细摩挲。
心疼,却疼不到骨头里,所以不够铭心,也就不足够用爱来衡量,千瑶明白,就是明白得太通透了,反而更不愿放手。
仿佛所有的感qíng,爱也好,恨也好,都已经成了一个执念,围绕著一个周容,纠纠缠缠,不知道何时方休。
千瑶朝里头挪了挪身体,让了半边chuáng位给周容,“爷最近照顾夫人也累著了,上来躺会儿可好?”
“恩。”周容宽了外袍半靠在千瑶身侧,一手探到千瑶身後,顺著他背脊的弧度来回抚摩,“都补了好几天了,半分ròu没见长,怎地到越发瘦了?”
“补的是病,又不是ròu,爷当是养猪呐,塞多点儿猪食就能塞肥了?”千瑶嘟著嘴回道。
“呵,敢qíng儿把那些上等药材人参的都比作猪食了?”
“怎麽,爷觉得可惜了?”
“可惜到不至於,就是望著你能胖点儿,身体再好点儿,能像个男孩儿一样活蹦乱跳的。”
“爷说笑著吧,千瑶这身子,怎麽可能还跟从前一样呢?爷又不是不知道。”
“怪爷了?”周容闭著眼,似在享受手指尖所一一触碰过的肌肤,一边却不经意地丢下一句不温不火的话。
千瑶猛然僵直了背,挺了挺胸口,才回道“千瑶怎敢。”
“你到是有不敢的了?在刺客面前打肿脸充胖子的是谁呢?说得到跟真的似的,恩?害我跟锦如解释了半天她才信!”
“爷这又是怪我了?这才进屋多久呢,都怪了我好几次了。”千瑶缩著肩膀靠近周容,喃喃似自语,到是有些孩子气了,“就当是让千瑶做个梦,逞个口舌之快,都不行了麽?过去可不是这样的。”
“你呀。”周容有一下没一下的拍著千瑶的背,跟哄孩子般,微柔著声音低语:“到是要将你怎麽办好呢?”
“爷又在说笑了,千瑶的命,是自知的,已经没什麽奢望了。就盼著能在爷心里头留久一点,再久一点,就够了。”
周容却再是没说话,紧抿著嘴微微皱眉,只觉得怀里的人一天比一天还要轻,怕是有一天,也是要去的,就跟琴真一样。
一念到琴真二字,周容就觉得胸口犹如压著三千斤重石,怎麽都呼吸不过来,等缓过来了,又是无止尽的绞痛,痛到他都不敢多想,哪怕只是琴真的一个笑,一个动作,一个回眸。
“爷?”周容突然坐起,千瑶顿时温暖,失声惊叫。
“你好好睡著吧,我去趟雅阁居。”周容穿上外衫,只不过匆匆留下一句话,人影儿便不见了。
“有必要这麽急著麽。”千瑶失魂落魄地坐在chuáng上,一手抚过周容之前还躺著的地方,那里尚有遗留的体温未散,可不过就一会儿,他连这一会儿都吝啬给他了麽?
千瑶的手又再次纂紧,将被褥捏进拳中,却无法阻止心里凝聚过多的痛。
“景儿,景儿!”
“公子,怎麽了?”景儿跌跌撞撞推门跑进来,刚才看见周容忽然离开,他正觉得纳闷,就听见里头千瑶的尖叫。
“酒,去,给我端壶酒来。”
“公子,你的身体不能饮酒啊。”
“让你端就给我端,那麽多废话gān什麽,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了!”
“那公子要什麽酒呢?”
“什麽酒呢?”千瑶的目光落在手腕上的玉镯子上,想了想,忽然喃喃说,“就梨花小酿吧。去年中秋的时候,爷陪我喝过,还是在外头的芙蓉楼里呢,仲儿就去那买吧。银子不用问帐房拿了,在我左边的柜子里头取。”
“小的这就去买,那公子先躺会儿等等?小的再嘱咐厨子给弄点小菜下下酒。”
“不用了,我只要芙蓉楼里的桂花膏,那味儿我喜欢。”
梨花小酿的香醇,就著桂花膏的清甜,怕是再过个十几十年,他还是会好好的记著的。
因为那时的爷还是他心心念念的,想起来就泛甜的容,那个他以为爱著他护著他,会陪他一辈子的容。
而现在,梦碎了又醒,醒了又碎,他也再没喝过梨花小酿了。
便是醉,他也要醉在过去,要笑著醉,而不是恨著痛著哭著,连他自己看著都觉得恶心。
这一夜,周容是在雅阁居用的膳。
刚和琴言吃到一半,就见周允忽然跑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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